心有卿卿然(31)
“唉,罢了。”看她们这样惶恐也知自己水平如何了,李慕揉了揉脸颊坐在梳妆台前,“隐冬,来给本宫梳头。”
三宫女中略高挑的那个应了一声上前服侍。
待梳妆完毕,李慕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脸。
“公主感觉如何?”
“善!”
李慕看着看着突然想起孟和,转过头跟宫女闲言碎语:“都说孟琴师姿容绝世,论气度犹胜容昭仪一筹,也不知是真是假。”
她父皇新得了个美人儿,不过两月就封了容昭仪,近来常留宿在她宫里,隐隐有独宠的意思。
李慕前些日子偶然见过容昭仪一面,称一句美若姑射也丝毫不虚。
可若要仅有美貌,容昭仪决留不了皇帝两个月,她胜便胜在一身气度上。似晨间雾晚间雪,明明触手可及,可真碰上去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是这种似有还无的神秘感吊了皇帝两个月,容昭仪已然如此,李慕想不出比容昭仪还盛三分的孟和能仙成什么样儿。
大概得不食五谷,吸风饮露吧。
四个大宫女看着她自顾自地点点头,眼神放空,觉得她们公主更傻娇气了些。
现在是日头最高的时候,太阳发了疯似的往下砸金光,明晃晃闪了人的眼,热气从青砖上蒸腾而出,烤的太监宫女们脚底板生疼。
李慕在殿里从不穿朝装,稍微繁琐些的也一概省去。简单一身襦裙衣,手臂都开了广袖露在外面。她拿过差点砸了的八宝攒丝流金扇,百无聊赖地抠弄上面的珍珠宝石。
人还未到,她召来殿门口的小太监道:“去琴房问问,孟和……”
话未说完看到一人穿月白色长袍从宫门拐进来。
月白色并非纯白,而是润过水的白,掺了雪的蓝。随着他走近,跟着天光轮转,蓝白二色像活了似的交融流动,直直把他普普通通一件长袍染成九天的仙衣。
古语说昆山片玉,李慕在此刻却觉得那人定是没见过孟和,没见过风雪造物的奇迹,要不然不会是片玉,而是昆山独玉。仅他一个人,与山川日月同光,占尽世间一切绝艳。
孟和解下背着的琴,对着李慕清声道:“庶民孟和,见过明阳公主。”
他双手交握抬起,头比手更低。李慕见不到他的脸,理智便也稍稍回来了些。
“咳,起吧,孟琴师多礼了。”李慕又干巴巴地补充:“孟琴师毕竟算作本宫老师,不必行此大礼。”
“庶民不敢。”孟和又是深深一低头,李慕忙过去将他扶起。
手在握住他腕时被冰了一下,她愣了几息才想起要干什么。
孟和低垂眉眼,自古以来的规矩就是非问话不可直视上位者。李慕忍不住搓了搓刚刚握住他的手指,有些讶异这人是冰做的吗?摸起来竟比她冷玉的扇柄还要凉。
可惜是个男子,若是女子,向父皇要来陪床也是好的,晚间抱着睡便不觉炎热了。
李慕在这胡思乱想一通,敛秋觉出她又在出神,轻轻扯了她衣角小声喊:“公主!”
“喔,是。”李慕唔唔几声,叫孟和带上琴去了主殿。
李慕跟孟和并排而坐。她的琴是皇帝特赐的,原乃前朝一位大家析的琴。名贵自不用说,它妙就妙在这张琴上雕花无数,处处精巧,雕出的凤凰都快要冲出古琴直上云霄了。
孟和问她以前学的如何,李慕略略思索,端庄点头说:“尚可。”
孟和便叫她弹上一段。
李慕认认真真弹了,孟和听后许久不语,他不知道怎能有人把如此简单的曲调弹得七零八碎。指法也对顺序也对,可叫她弹出来全然像另一个曲子了。
李慕见他神色凝重,不禁越发忐忑:“这……本宫弹得……竟这般恶劣吗?”
她未长开的眉眼像花骨朵,娇怯怯一小只,被人合在掌心里疼宠,每天烦恼的也不过是去哪里玩,这顿怎么吃,琴技不佳对她来说就已是天大的事了。
孟和看着她有些失神,鸦黑的眸像落进寒夜,以满天星辰作底,却只露出一丝微光。
他抬手轻抚琴弦,弹出她刚刚练习的曲子。手指青白尖尖,散落几个音调,似廊前铁马叮当,又似溪边水月洞天,清透好听得紧。
李慕忍不住沉溺其中,见他半晌不回话,又觉得出大问题了,追问道:“孟琴师不必欺哄本宫,实说便可。”
“公主……许是缺了一点点天分,也不打紧。”孟和斟酌再三,谨慎开口道。
谁敢让嫡公主奏乐鼓瑟呢,她学来不过玩乐。学的好当然锦上添花,不好也没人敢多嘴一句。
他说的直白,李慕听后有些丧气,想自己七岁学琴,如今都十五了也无甚建树,弹出的曲子连新学的小童都比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