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停(220)

作者:口红吊兰

江湛很有绅士风度,亦是为着避嫌,说:“我去睡沙发。”

桑湉说:“窝着多难受。俩床还不够您挑的嚜。再说在我这儿,没有男女授受不亲那些穷讲究。”

江湛啼笑皆非问:“这么跟长辈说话,你觉得合适么?”

桑湉适才在走廊睡正香,被江湛愣是给摇醒,这会儿困得眼睛都强睁。

一径扑倒在陪床,桑湉踢掉人字拖,说:“行了uncle湛,再不睡,我就要跟你说Morning了。”

江湛愈笑不止,拿这个故人之女也没辙了,视线掠过桑湉身上揉巴得抹布似的背心和短裤:“我让助理去张罗了一些洗漱用品和衣物,他说他马上到……”

不待他说完,桑湉奋力挣扎着道:“谢谢uncle湛,我睡醒了再换……”

言罢头一歪,再次陷入黑甜乡。

江湛:“……”

北京时间三点整。桑湉迷迷蒙蒙睁开眼。

安静的高干病房里,两床之间一盏调得极暗的床头灯,幽幽地发一抹微弱的亮。

朦胧中,依稀可见病床上平躺着一个人——身量很高,半搭着薄毯,是个男人。

一瞬间,桑湉恍然不知置身于何处,“唰”地弹起身,本能更快于意志的结果是她倏然跳下地。

一声“爸”几欲冲出口……

再一瞬,手撑着病床床沿她静下来——不是不是不是爸,她爸已经出院N久了……

再再一瞬,冷汗后知后觉地涔涔落,那势头,像肌体里装了一台蒸汽阀。以致桑湉退回到陪床却没重新躺或坐下去——她怕她的汗,把床单溻潮了。

蹑手蹑脚走出房,人民医院的高干病房很为人民的公仆所着想,独立卫浴间要穿过客厅进入餐厅再拐个弯儿——这样哗哗水声才不会影响到公仆的休养,亦不会进而贻误了公仆为人民服务。

当然,桑湉是get不到这些良苦用心的,她只留意到,洗手台上几只大小不一的手提纸袋。

想起睡死过去前,江湛说让助理去张罗洗漱用品和衣物……

桑湉扒拉开纸袋瞧了瞧:一条Nike勿忘草色工字背网球连衣裙;一条Nike同款纯白色|网球连衣裙;一包三条装一次性三角内裤;一套牙具;两条毛巾;护肤品是泊美的水、乳、洁面、眼霜和防晒,不是贵价货,但正合她这个年龄用。

天啦噜,江湛这个助理可以要求加鸡腿了——大晚上的,难为他咋淘登的!!

没啥好客气,桑湉决定洗个澡。横竖她这一身臭汗也有傅衍的功劳不是吗。

速度脱光光打开淋浴器,她将水温调得很热,十分热。

因为即便到了这一刻,刚刚恍惚几瞬带起的恐惧,仍如有形质般,死死攫着她。

恐惧令她冷。于是她在热热水流的冲刷下,抱住双肩蹲下去。

好怕啊。无以言表的怕。好怕她竭力拼了那么久,却是南柯一梦。

『你必坚固,无所畏惧

你会忘记过去的苦楚

就是想起也如流过去的水一般……』

然而坚固的前提是,她爸好好儿的。

十一岁那年厉桀垂危时,她的无助、茫然与绝望,她再也不想重来一次了!

真的,没有人能理解,马德拉医院里,看着她爸重重纱布包裹下的头颅与残肢,她是如何被恐惧一击而溃自此深深镌刻入骨髓。

所以恶心麻人的沙蚕和蛇算个屁?

害怕失去她爸的巨大惊恐才是命运烙按在她身上的第二个血手印。

哪怕是虚晃一场,亦足够她受的……

好一会儿,桑湉方缓过来。将水温渐渐调低,她最后以冷水结束了这次的淋浴。

考虑到医院里人来人往白色不经脏,桑湉毫不犹豫选了勿忘草色那条连衣裙。

而洁癖轻易不会容许新衣不洗就上身。用卫生间里医院提供的香皂给新衣过了遍水,怪力萝莉随便拧了拧,接着摘下墙壁上挂的吹风机吹了吹,Nike独家研发的Dri-FIT打孔式快速排汗专利布做的网球裙,已妥妥地沥干了。

唔,不错,符合人体工学的接缝技术,动起来流畅且不会走光,尺码正好有内置pad……

emmm,一边吹着湿鬈发,桑湉一边望着镜子里头的自个儿想——uncle湛如果不给其助理加鸡腿的话,她加!

一通洗涮捯饬完,桑湉蹑手蹑脚潜回到病房。病床上江湛睡得酣沉且安静。也是,时间还这么早。

重新扑倒在陪床,连日缺觉让桑湉困倦疲惫至极点。

不行,我得把缺的觉补回来……

一念初起,桑湉已然呼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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