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65)
“严褚。”自打元欢撞伤了脑袋,这是她头一回如此严肃的连名带姓唤他,若不是声音仍是软的糯的,严褚简直要以为她记忆也跟着突然回来了。
帝王名讳从她嘴里出来,竟是无比自然,一丝停顿也无。
严褚的脚步稳稳停在那扇山河水墨八扇屏前,墨色的衣袍在烛光的照耀下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暖光,清冷疏离稍减,元欢瞧了,心尖却无端一颤。
“你……”她咬咬下唇,眸光流转,每一个音节在黑暗中都出离的清晰,“你现在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到底是女孩子,这话又直白,元欢小脸上很快飞上一层粉霞,她又是个要面子的,因而这话才问出口就悔青了肠子。
可说出的话就如同泼出的水,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愣是盯着严褚的身影,心里又是委屈又是不解,想听他的亲口回答。
其实他喜不喜欢她,到底有多喜欢她,没有谁比她更清楚更明白了。
严褚一听她这话,下意识就狠狠皱了眉。
此话怎讲?
他掀了掀眼皮,见那小姑娘咬着唇神情难掩忐忑,因是斜靠在枕上,锦被自上而下滑落,她的身影越发单薄得如纸片一般,此情此景,再是不解风情的人瞧见了也会生出七八分怜香惜玉的心来。
更何况此刻站在这的人,是严褚。
他只得折回去一把撩开垂下的那层轻纱幔子,与小姑娘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竟说不清是无奈多些还是好笑多些,“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严褚以为她说来就来的小性子是因他方才所说之事,略一思忖,便开口缓声问:“可是怕夜里又被梦魇着?”
元欢摇了摇头,捏着被角的手指尖用力到泛出青白之色,过了好半晌,她才下定决心般蓦地抬眸,却正正与男人犀利深邃的眸光对上。
元欢虚虚地咳了一声,手腕轻抚上自己微有些刺痛的眼尾,疲累地闭了闭眼,而后十分认真地同他道:“你上回同我说,我现在没了从前的记忆,辨不得是非,说的话也作不得数。”
“这些天,我想了许久。”
“我只是记不得从前的事了,但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孩童,我能分辨出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元欢手指头缓缓抚上严褚棱角分明的侧脸,一点一点考验耐心地研磨,不多时便瞧见了他额心冒出的几根隐忍青筋。
“我一直是分得清的。”说到最后,元欢脸颊两侧旋出甜软的梨涡,她清清浅浅地笑,倾身朝他逼近,最后在他眉心上轻轻一印,两种剧烈的心跳终于融合成了一种。
“像这样,我清醒以后,也是会认账的。”
严褚原本已经憋下去的火气被这短短两三句话挑得沸腾起来,在胸口处咕噜咕噜翻涌,到了最后,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毅力,能镇定自若地将小姑娘哄着睡下。
自个则出来吹凉风平息。
还不是时候。
他与她之间的那个结,若不解决了,这段关系便只会越来越乱,越理越若一团乱麻,到了最后,只能用剪子一剪,两人就此分开。
一刀两断啊,他和她之间,怎么能是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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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日,在连着下了两日的大雪后,太阳终于露了个面,暖光一照,屋檐上覆着的厚厚一层雪便无声无息地化作了冰水,从琉璃瓦上淌下,一颗颗滴在来往的回廊小径上。
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元欢起了个大早,喝过汤药之后嫌无聊,便找了几本严褚的藏书看。她生来聪慧,后又被鹿晨曦格外照料,写得一手好字,作画也还不错,但若论那些晦涩的古文,兵法时政,她却是一窍不通的。
也因此,她每本匆匆翻了几页就放回了原处。
竹枝采了些后院的红梅枝放进上好的白玉瓶里养着,红与白的碰撞格外触目惊心,又将红梅的灵气衬托得淋漓尽致,元欢觉着好看,又亲自去剪了三两枝下来装在瓶里放在窗框边的小几上。
而她也终于知道严褚真正忙起来是个什么样子,一日能见上一面就算不错了,还都是专程来监督着喝药喝汤的,一两日的倒还好,可这连着过去四五日下来,元欢就浑身不自在起来。
于是在用过午膳过后,元欢漱了口,又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问前来传话的元盛:“皇上今日会回建章宫用晚膳吗?”
元盛正是来说这件事的,他笑着回:“皇上今日政务繁忙,特意吩咐奴才来用公主说一声,今日就不来用晚膳了,叫公主按时喝药,早些歇息。”
元欢轻轻颔首,神情倒没多大的变化,只在元盛走后将手头的小玩意一扔,闷闷地坐了半晌,同清茶和竹枝道:“备件暖和些的衣裳,我要去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