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少年(19)
“……没有陈蓟州,也会有别人的。总会有那样一个人。我为什么要强迫你接受这一点,因为我很自私。陆明潼,你真的不明白吗?我爸在印城,打定了主意一辈子不回来;我妈背井离乡,我三年才能见上她一次。你是我为数不多的家人了,我不想我们也不得不走上陌路。”
陆明潼蹙眉,还是下意识地说:“这不是我要的关系。”
“你要的我给不了。”
“所以,”他抬眼,目及她雾气弥散的眼睛时,愣了一下,但还是强硬说道,“把你的话翻译一下,我,和不是陈蓟州,也会是其他某个人的陌生男人,要你选的话,你永远不会选我。”
“你在曲解我的意思。”
“在我听来,就是这个意思。”
沈渔看着他,“或许,一开始我就不该心软。我花了那么长时间来说服自己,屡次气急败坏地妥协。如果我能料到有一天,这种心软和妥协是误人误己的话……”
“别说了。”陆明潼霍地站起身,“走吧,我吃饱了。”
“不要再逃避这个问题……”
“非得今天了断吗!你还没有结婚!”他撂下这句话便走。
一路沉默。
陆明潼载着她回了酒店,拿上她的东西,退了房,再开回清水街。
他提出要在她家里寄宿,怕她夜半又发高烧。她的拒绝被他置若罔闻,今天吃晚饭时的一番对话,也好像没起半点作用。
到家之后,沈渔洗头洗澡,换一身干净衣服,遵照医嘱服了药,回房间去休息。
如果他非在这里睡,她也没办法,总不能报警叫人把他赶出去。
回了一些要紧的微信消息,嘱托过今晚带队拆除场景的人,再跟唐舜尧请了明天上午的假。
药效仿佛上来了,她隐隐有些犯困。
将要阖眼的时候,响起敲门声,陆明潼在门外说:“跟你说两句话。”
沈渔犹豫了一下,“进来吧。”
卧室里光线昏暗,只燃着床头柜上的一盏台灯。
沈渔躺在床上,盖着空调被,一头长发披散,人怏怏的,没有半点平日张牙舞爪的锐气。
陆明潼在床边的地砖上坐下,背靠着床头柜。
这番话似酝酿很久了一般,他一字未停顿,还是那样没有任何情绪的清冷声音,“我知道你一直想摆脱我,但请你找个真正值得的人。我不认可陈蓟州。如果你执意觉得他合适,你记住,我从来不准备当一个好人,叫他别给我拆散你们的机会。”
顿一下,他最后说:“……等你结婚,我就辞职。”
“陆明潼……”她听明白了,这是叫她别再疾言厉色地赶他走了,只要她找到那个托付终身的人,他自会主动退场。
他把她逼得不知好歹,恶形恶状,他亲自将利刃递到她的手里,还告诉她,唯独她,有伤害他的权利,并且他绝不还手。
可是,有一句话,在她心里憋了很久,真的憋不住了,于是终于问出口。
陆明潼,你真的不痛苦吗?
闻言,陆明潼转头去看她。
灯光清幽地照在她脸上,摹出柔和五官,清澈眉目,还有眼角那点永远叫他心旌为之震荡的泪痣。
比起无故枉死,倒不如死在你手里。
他这样想着,但没说出声。只看一眼就收回目光,站起身,朝门外走去,顺手给她掩上了门。
第8章 少年心事却起了雾(08)
盛夏天,清早便暑热难当。
沈渔的车等在小区门口,副驾驶座空了出来,陆明潼坐在后座上。她这台polo仿佛盛不下他的长手长脚,整个人局促得很。
沈渔来接陈蓟州的妈妈去医院,陆明潼非要跟来,一个理由就将她的拒绝的话堵死:“你不是很擅长人情世故吗,我近距离跟你学学。”
她只在后视镜里看他一眼,便有急火攻心的趋势,这狗东西恐怕专门来气她的。
没等多久,小区大门口走出来一人。
陆明潼见沈渔身体坐正了些,猜想,应该就是了。
极普通的人一位妇人,挎一只毫无样式可言的黑色皮包,款式和材质都普通的黑色短袖、黑色长裤。微胖,个子也不高,恐怕不到一米六。一头长发不知何时烫染过的,只余发尾一段是蜷曲的、枯黄色的。
陆明潼愣了一下,这与他想象的大相径庭,在她脸上,他只看见经年操劳日积月累留下的痕迹,不见有半点精明和算计。
她看见了沈渔的车,立即小跑两步过来,拉开车门上了车,先急忙忙地道歉,说早上家里煤气用完了,等人送一罐新的上楼,耽误了些时间。
她注意到了后座的陆明潼,笑一笑说:“这是……”
沈渔笑说:“邻居家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