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628)
陈王后道:“县主纯孝,妾等亦有耳闻,实教人怜惜。妾上次见王后,还是数年之前,不知现下身体可好些了?”
宁寿县主道:“母亲开年之时受了些春寒,以致病情加重,咳嗽不止,后来调养些时日,好转了许多。只是反反复复,实教人难安。”
陈王后身旁的贵妇又道:“王后这病恐怕光凭药石还不足,城外永安寺治病除灾甚是灵验,在扬州乃是数一数二,县主不若亲自去拜一拜,可为王后祈福。”
宁寿县主道:“妾亦有此意,特在永安寺请了法事,每日祈福上供,未敢怠慢。今日午后,妾还要再去永安寺,与东安乡侯夫人一道礼佛。”
陈王后颔首:“如此甚好。”
一众妇人又聊起了别的家长里短,着实无聊,我听了一会,离开了后园。
我寻思着,宁寿县主无论有没有鬼,在这陈王府中必是规规矩矩,不会做出什么教人怀疑的事。相较之下,倒是她方才说要和陆班的夫人去永安寺礼佛,更让我感兴趣。
寺庙那般清静之地,说是礼佛,关上门谁也不会知道里面的人做什么,实在教人忍不住一探究竟。
那身侍婢的衣裳我没有脱掉,因为仍然有用。与所有大户人家一样,陈王府里设有家庙,这些日子陈王要大操大办,自然也不会怠慢了祖宗,庙里供奉的糕饼鲜果都是新换上的。供奉鬼神之地总是最冷清的地方,没有什么人往来,我潜进去,将一只盛满了供物的食盒顺走。
永安寺坐落在一处小山之中,香火旺盛,即便非过年过节也非初一十五,善男信女仍络绎不绝。
宁寿县主这样的贵人,当然不会跟寻常百姓混在一起做法事,这样的大寺,总会给贵人们开辟清静雅致的小佛堂。
我捧着食盒,穿过山门走入正殿之前,向一名僧人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道:“妾自陈王府而来,奉主人之命,为宁寿县主名下法事添些供奉,未知送往何处?”
那僧人打量一眼我身上的衣装和那只精致的食盒,脸上随即挂起笑容,念了声佛号,还礼道:“就在殿后,请女施主随小僧入内。”
宁寿县主的佛堂果然颇是僻静,独门独院,后面就是长满树木的山沟,绝无闲杂人等闯入的可能。好些僧人在堂上念着经,我将食盒摆好,有模有样地拜了几拜,随僧人离开。
这样的地方,来往的全是剃度过的僧人,要化妆混入着实无法。要想偷听动静,唯有用最老实的办法,直接藏到佛堂里。
僧人们念经做法事,不会坐上一整日。我走出山门之后,找了个地方将身上的侍婢衣裳脱了,重新扮作男子,随上香的信众一起回到寺内。果然,等我再潜入那佛堂,只见院门关着,僧人们都用膳去了。
佛堂里到处有幔帐幢幡,藏人不难,我四下里望了望,看中了佛像前的供案,上面铺陈着五彩织锦,长垂于地。我钻进去,只见里面还算宽敞,四周也遮得严实,不会被人发现。
正当我还想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地方,忽而闻得院门外传来些声音,于是忙在供案下藏好,屏息凝神。
只听一阵说话声从外面传来,似有男有女。
“……小僧等依照县主吩咐,上午念了一场经。午后,慧显大师亲自来此诵经。”
宁寿县主的声音传来:“如此甚好。今日东安乡侯夫人与我一道礼佛,她可到了?”
“东岸乡侯夫人还未曾来到,请县主稍候。”
不久,传来关门的声音,四周安静下来。
我听得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往堂上而来,似乎有人在蒲团上坐下。
“县主,”有人道,“这堂上怕是有些凉,厢房中有茶室,不若到厢房去坐。”
“不必,既来礼佛,自当诚心。”宁寿县主道,“就在此处。”
那侍从应下。
他们的声音近在咫尺,我坐在供案下面,任何动静都听得分明。宁寿县主坐在蒲团上,似乎正翻着贝叶书,细微的声音,不紧不慢,仿佛果真在习法。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院子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只听有人念了声佛号,道:“久未见县主,县主别来无恙。”
“托大师福泽,妾安好。”
接着,又一个女声响起,道:“妾出门时有些耽搁,县主久等了。”
“舅母哪里话,”宁寿县主道,“妾也不过刚刚才到,正赏着景致,舅母便来了。”
我了然,那男声,当是方才宁寿县主说的僧人慧显,女声则是陆班的妻子步氏。
众人说着话,又是一阵窸窣之声,似都在蒲团上坐下。
“大师这寺院甚是雅致,”宁寿县主道,“父亲若看到,定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