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463)
其实据我所知,大长公主待赵王一向不错,只是此人并不太好用。
与梁王和秦王相比,赵王并不起眼。他是一个家世平平的昭容所生,虽然□□皇帝子嗣不多,但在几个皇子之中,赵王没什么能让人称道的长处。他不像太子那样强势的袁氏做后盾,不像秦王那样有皇帝偏爱,也不像梁王那样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从前,我跟随公子出席各色公私场合,赵王每每出现,只会在入席之时会得到注目,而后,他总是神色和气地饮酒赏乐,听别人高谈阔论,偶尔附和两句。
虽然赵王的官职不小,赵国之富庶也在诸侯王中属于上等,还有人传说赵国养的兵马不比别国少,但人们说起□□皇帝的几个儿子时,有时会忘了赵王,甚至豫章王这样的宗室,被人说起的次数也比赵王多得多。而前番数次宫变,赵王皆不曾参与。倒不是各方不曾找他,而是还未等人找上门,赵王不是有事便是有病,或闭门或远遁,等到动静过了才重新出现。
如今,大概是赵王最受重用的时候。东平王当上太傅之后,赵王顶替他的空缺,当上了太常。他处事平和,不仅与东平王、周氏、宗室相处和谐,与大长公主这边也能说上话。不过他从前一向不爱露面,如今公子出征,他以长辈的身份来为公子送行,倒是第一回 。
公子与赵王正寒暄着,忽而又是一阵热闹。望去,只见另一队仪仗来到,却是秦王。
我心中冷哼一声,莫名的,放了下来。
方才我还想着,连赵王这种几乎与公子全无交道的人都来凑了热闹,秦王这搅事的若是不来,着实没了天理。果然,秦王没有让我失望。
他从车驾上下来,玉冠长衣,看上去温文尔雅。若是不识得的见了,大约会以为那是哪位人畜无害只识吟诗作赋的良家男子。
与赵王及众人见过礼之后,秦王对公子微笑道:“时已入秋,孤念及河西苦寒之地,元初赶到之时当已落雪,特教人连夜赶制了些新衣。时日匆忙,不及备厚礼送行,还望元初勿弃。”说罢,他让随从上前,将几只盛着衣裳的锦盒交给了公子。
公子谢过,又与众人交谈一番。
“两个王都来给都督送行,啧啧……”外头,裘保与人得意地议论道。
“那当然,秦王和梁王都是都督的舅父……”
天色不早,没多久,公子与众人再行了礼,告辞登车。
我坐在马车的角落里,等他上了来,忙将车帏捂好。
待得走起,过了一段路,我不由地又将车帏撩开一条缝。
只见沈冲和桓瓖仍在原地,还有秦王。
不知为何,我觉得秦王一直盯着这里,似乎在琢磨什么。
想到那目光,我心中不由地提防起来,立刻将车帏掩上。
“你装扮成这模样,谁人认得出你?”公子靠着隐囊,在后面懒洋洋道。
我说:“那也不可掉以轻心。”
公子没说话。
我看他眉间有些疲惫之色,问:“累了?”
公子颔首。
我将旁边的软褥拉开,道:“你可睡上一觉。”
公子露出嫌弃之色:“不睡。”
“为何?”
“你不陪着我。”
我:“……”
脸上发起热来,我不禁往马车的窗上瞅了瞅。厚实的锦帘垂着,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抖动,外面除了车轮和马蹄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
我仍有些不放心,道:“若是被外人看到了,说你喜欢男子怎么办?”
“说便说好了。”公子不以为然,“你不是怕我娶东阳公主北阳公主么,岂非正好。”
我一想,甚是有理。
看着公子躺到软褥上,我喜滋滋地凑过去,挨着他躺下。
未几,公子将手臂横过来,搂在我的身上。
马车飞驰,颠簸中,时而硌着骨头,我却颇为自得。闭上眼睛时,心中荡漾。
当年我因为心里装着沈冲,一路与公子同车,却熟视无睹。在海盐的时候,我每每想起此事,皆深以为憾。
如今老天开眼,让我重来一次,真乃好生之德。
然而我想得着实天真,此番去西北,比三年前还着急。
出了雒阳之后,车马皆飞驰起来。公子下令收起都督的仪仗,众人带足糗粮,一切从简。天黑时,走到何处就在何处歇宿,每行半日便到驿站更换马匹,以免耽误行程。
一路赶来,公子不但没有三年前那样见到好景致便赋诗一首的闲心,就连到了夜里,他也时常疲惫不堪。
歇宿的去处也甚为不定。运气好时,遇到官驿豪富之家的田庄,以公子的身份,自可住得舒服。而运气若是不好,则须得夜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