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285)
秦王看了看我,不答反问:“谁说圣上安康?”
我的心提了一下,却仍神色自若,冷笑:“殿下方才还说知晓了圣上临朝之事。”
秦王亦是一笑。
“云霓生。”他说目光深远,“孤常想一件事。”
“何事?”
“璇玑先生将云氏家学传授与你,究竟是为何?就是为了让你将游戏人间,将世人都当傻子来耍么?”
我愣住。
“孤一向求贤若渴,亦早与你说过,你只要到孤帐下来,无论你要什么,孤皆可予你。”秦王看着我,“而你,只想留在那桓府中做个奴仆。”
说实话,秦王前一句,颇是戳到了我的心底,而听到后一句,我则立即清醒了过来。
我不禁笑了笑。
此人究竟是自视甚高,以为我要的东西,他果真给得了。
“缘由我早已说过了。”我旧话重提,“我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死人。”
“哦?”秦王道,“如此说来,孤若有了元初,你便会来么?”
我的笑容旋即凝在唇边。
“我是我,与公子无干。”我盯着他,“殿下若对公子动手,只会适得其反。”
秦王看着我,竟是露出了欣赏之色。
他没有言语,却忽而看了看亭外,道:“现下,可是快到巳时了?”
这话头转得太快,我不解其意,没说话,看着他。
秦王再度搓了搓手,长身而起,意味深长地看向我:“元初先前回了一趟桓府,如今有回宫中去了,是么?”
我警觉起来:“你要做甚?”
“圣上不是召孤入见么?”秦王神色轻松,道,“自然是入宫去,向圣山请安。”
秦王果真是把豫章王丢在了王府里,自出府而去。
当然,还带上了我。
他走出门的时候,仪仗已经摆好,辇车看上去不算十分华贵,但身形健硕的卫士列队前后,威风凛凛,就算未曾僭越,也能在气势上将其他皇子贵胄的豪华仪仗压下去。
出乎我的意料,在我走出王府时,那个叫玉鸢的侍婢走过来。她没有把尺素还我,也没有理会我,只望着秦王:“殿下要入宫?”
秦王道:“正是。”
玉鸢道:“奴婢随殿下一道去。”
“不必。”秦王声音和缓,“你随子怀留在府中,孤不在,一应事务皆由子怀节制。”
玉鸢答应下来。
秦王不多言,登上了辇车,待得坐好,却转头看我。
“云霓生。”他说,“你随孤一道乘车。”
我讶然,随即道:“我在车下随行便是。”
秦王没有说话,旁边的两个侍卫却已经一人一边捉住我的手臂,不待我骂出来,已经将我架了上去。
秦王却是神色如常,待得被放入车子,一手压着我的肩头让我坐下,吩咐启程。
“你不乐意?”见我仍怒目而视,他问道。
我怒极反笑,气冲冲道:“殿下就是这般待客?”
“客?”秦王道,“你不是奴婢么?”
我:“……”
“云霓生。”秦王的神色颇有兴致,“你说我等此去,可否见得圣面?”
“圣上临朝之后,颇为疲惫,只怕仍在歇息。”我说。
“那有何妨。”秦王道,“孤在殿中等候便是。”
说罢,他目光深深:“你这般不愿意让孤入宫,该不会是因为,那宫中有不可教孤知晓之事?”
我目光闪了闪,随即一脸镇定:“自然不是。”
秦王微笑:“甚好。”
秦王的人马虽不曾扰民,但当秦王仪仗路过街市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许多路人纷纷跑来观看秦王,一度造成道路拥堵,车驾前行不得。
周围的侍卫个个神色紧张,一面朝着四周警戒,一面尽力开道,忙得不亦乐乎。
辇车无遮挡,秦王端坐在车中,接受四面八方的注目,端正严肃,宝相庄严。
我板着脸坐在秦王身边,听到那些高高低低的称赞之声,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心想,幸好我是男仆打扮,否则当真是没有了清白。
好不容易通过拥挤的街道到了宫门前,秦王的军士见到他驾到,皆往两边撤开,行动利落而齐整。而值守宫门的内卫则将车驾拦住,将官在城上警惕地询问何人来此。
秦王的侍卫朗声通报了秦王来路,又拿出先前宫中召他入朝的诏令,说是奉旨入宫觐见皇帝。
我看着那诏令递入了宫门内,将官说还须查验,未几,缩了回去。
秦王一行等候在原地,颇有耐心。
我偷眼瞥向四周,只见不知何时,城门前兵马已经排列作了阵形,在车驾旁团团围绕之势,可攻可守,蓄势待发。而后面整条街上,亦跟着列队齐整的军士,延绵望不到头,而秦王的车驾,如同龙首在前,唯其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