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枝局(17)
总管手中子母剑尖突然诡异地一分叉,上下两半齐射雪盗咽喉和心口!二公子遗物,该饮元凶鲜血!
雪盗侧身偏头,长发瞬间散开绷直,另一手极快地挥鞭一击,分别狠狠抽上两截分离的剑尖,抽得两截剑尖微微一偏,飞射向身后。
总管也似乎并不指望子母剑可以杀掉雪盗,出剑后看也不看立即又在石台上一按,随即奋不顾身一扑!
“噗。”
剑尖去势未绝刺入身后刚刚被机关升起的遗体,力道滚滚传开,砰然一声炸开。
雪盗避剑正在侧身,蓦然一声暴吼!
挡剑的遗体鹤发鸡皮、衣冠高古,前胸却诡异地凹下两个大洞,赫然是他先祖!
然而此时来不及有任何情绪,因为总管乍然靠近启动的机关声已被剑尖入体声盖过!
梅枝交剪,正到喉间!
他第一反应便是一边退一边用已在手中的先祖遗体阻挡,然后他似乎听到冷笑……
少主尚未靠近,软剑已狠狠卷住他先祖遗体往外一抽!
雪盗无力地坠在地上,在被少主卷出的雪山先祖遗体之上,身子软瘫如泥,背后两柄交剪的梅枝饱饮鲜血,伤口深可见骨。
这一次,苍天没有助他。
他的复仇令玉枝山庄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他自己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最后死在先祖遗体上,死在玉枝大殿里。雪山先祖给予他骨血和复仇责任,玉枝山庄剥夺他性命与家族荣耀。
公也?不公?
然而没有人管雪盗,少主和侍卫扑上去将总管紧紧贴着雪盗的身子慢慢拉离,竟隐约发出刀锋摩擦肌骨的声音,而总管却笑得解脱。
这个半生为玉枝山庄奔走密谋、半生在玉枝山庄争权夺利的老人,用自己的身体将生死世仇的性命压下,压得太紧,机关太狠,他不能幸免。
他最爱梅纹,胸前终于烙上绮艳梅花。
他最爱奢华,生命却停在这残破废墟。
他倒在石台下,倒在此生他与玉枝权柄最接近的距离,再不能动。
他最后想到了什么?
是一生追求的武帝世家权力,还是用命守护的玉枝山庄荣耀?
是深埋心底不敢吐露的无情无义的阴谋暗算,还是武林流传渐行渐远的鲜明恣意的诗酒风月?
是幼时被他无限宠爱照顾、长大后却又被他不遗余力算计的少年少女,还是年少时快马轻裘仗剑江湖的庄主门主?
终究枕进一隅风雪无人知晓。
少主看着梅枝交剪之中血如泉涌的老人,看到金针破体而出五脏皆裂的大公子,想起乱石埋葬之下粉身碎骨的二公子,心头也似和这风雪一般,呼啸回转,搅动翻滚,疼痛搅碎血肉,片片都是记忆。
忍不住向天一声哀号!
苍天既然夺去她爱的人、爱她的人、她恨的人、恨她的人,何必留她一人独活?为何偏偏独活她一人?
到头来隔了生死阴阳,谁百年传承、谁一身功力、谁多舛身世、谁无边野心、谁隐忍图谋,不都化为碎土一堆!
也许来年新雪苍山沧桑覆,谁解此刻三千繁华一朝尽!
无人发现,石台被总管带雪盗狠狠一撞,玲珑盒已经在慢慢倾斜,其中液体也开始沸腾。若有透视之能,便可看见里面无数气流冲撞,顺着一些特定的轨迹在盒中四射,发出无声的连响。
玲珑盒倾至极限,噗一声爆音下盒盖啪地弹开,里面银光粼粼如白玉润泽。
就在少主恸极长啸的一瞬间,那些银色液体忽然化为破碎露珠,近在咫尺且速度惊人地直扑她面门,瞬间被她全数吸入!
玉枝殿几经摧毁已成无顶废墟,玉枝阵在临近关闭的最后一刻终于找到了它的继承人。
清心门主醒转时只见少主沐浴金乌之下,无限光明。虽一身浴血,然风云开阖间慨然回首,眉宇间凌云御风之气超凡脱俗,却又深深落寞。
殿外雪野一望无际,靛青远山静默无言,纯白苍穹辽阔畅朗。青山抖落霜雪,苍松微振枝叶,飞鸟渡越长空。隐约苍天作语,以青山为鼓、长风为槌,沉雄深远,自悠远尽头敲响永恒奥秘的长音。
“然后呢?”
“玉枝山庄保了下来。”
小孩子秀气的眉蹙了起来:“那后来玉枝殿和玉枝局怎么样了?”
她静若深雪的目光落在幼徒身上,仿佛又透过那孩子落在虚空中或回忆里的某一点上,没有焦距:“欲之局……也许就在世人心中,禁困众生,禁困终身,使求仁者不得仁,求爱者不得爱,求武者不成功,求仇者不能复……”
小孩子并不明白师父的意思,但是看到她又陷入沉思,就像每年每月每日很多次那样,也聪明地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