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97)

作者:往生阙

是夜,园内寂静无声,唯有风吹拂,树叶簌簌响。

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慢慢往园子外去,手拢在大红袖中,身形僵硬,一步步走着很稳当。每一步都如尺量般,分毫不差。

她渐渐往北走了。

那个方向是——兰庭寺。

……

又过几日,四月中旬。

姜遗光正看书,忽地,金光一闪,身影消失不见。

第62章

严氏未察觉异样。

方家园子里, 她整日拉着女儿四处转,钓鱼、赏花、品茗、作画……

“果然母女连心,二小姐这几日气色好多了。”

“二小姐不愧是才女……”

纸上空空如也,红嫁衣红盖头的女人静静坐在桌边, 一动不动。那些人却连声夸赞, 好像真看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作。

严氏亦骄傲地将画纸晾干, 让人拿了卷轴来,小心地裱好。

女子慢慢站起身,往回走。

那双极美的、如冷玉一般洁白的手垂落下来。行走间, 厚重红盖头轻晃,鲜红裙摆下,露出一双只裹着白袜的脚,红绣鞋却不见了。

方家园子里依旧宁静、和乐融融。

京城南郊。

这座山谁也不知原来叫什么,因山上有个兰庭寺, 大家就都叫它兰亭山,也有些直接叫兰山。

往日兰山的风头不再,大火焚烧了山上的一切。接近山顶处的房屋黑黢黢一片环着山体,时不时有焦黑的木头往下掉。放眼望去, 尽是焦土枯树, 毫无生气。

山下守着不少眼带精光的士兵,穿甲带刀, 在距山脚约几十丈处立牌子划开路障来,简单搭了几间屋子日夜守着,不许人过去。

即便如此, 周遭百姓有受兰庭寺恩惠颇多的, 也小心跟了来,隔着老远供奉了水果吃食等物, 更有些跪地大哭,要拿了黄纸元宝等物来烧。

反正兰庭寺都没了,这些人要哭就哭。

一个守卫听着头发花白老太婆的低泣,不耐地掏掏耳朵。

眼角余光一瞥,好像有什么红色的东西飘过去了。他立刻扭头去看,却没发现。

“奇怪,我眼花了不成?”

一阵山风忽地从上头吹下来,尘灰夹杂着落叶当头吹了满脸。那侍卫呸呸几口,还好眼睛闭得及时没迷住,再一抹脸,得,手心全是灰。

他连忙转身进屋子里,取下帕子,水壶里倒了些蘸湿,往脸上胡乱擦拭。

不知为何,他觉得有些怪,那守卫没多想,继续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待同僚推门进来,他扭头问:“张兄,方才我脸上沾了灰,现在还有吗?”

他又用力抹了一把,帕子上黏糊糊的,不知擦出来了什么。

张兄扭头看他一眼,正要笑他,却顿时惊惧大叫一声,而后连滚带爬拼命往外跑,跑之前还不忘把门用力关上,不让他出来。

“有鬼……有鬼……”张兄哆嗦着同领头人说,“刚才我看见李大把他自己的脸擦下来了!他整张脸都擦下来了!”

小木屋内,李大怔怔地站在那里。

这小子跑什么?

他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终于明白过来对方逃跑的缘由。

他脸上本该长着眼睛鼻子的地方,平滑一片,没有任何起伏。他试着张嘴,却也张不开。

李大发出了古怪的惨叫声。

……

黎府,书房。

“兰庭寺?鬼怪不是已被一个姓姜的小子收走了吗?怎么还有诡异?”

黎恪放下书,漠然开口。

平日恭敬侍奉他的小厮恭敬如前,腰深深弓下去:“还请二公子出手。”

“我已经收了两次厉鬼了,你们知道,我每次都是死里逃生,这回一个不明不白的也要我去。”黎恪冷笑一声,“是觉得我命太长了吗?”

小厮依旧恭恭敬敬:“请二公子出手。”

没多少人愿意沾上这事,闯死劫本就千难万难,更遑论在死劫中被恶鬼针对。

里屋内传来祖母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很快,侍奉黎老夫人的丫鬟急匆匆掀帘出来去厨房端药。

黎恪看见了丫鬟从书房前经过时焦急的面庞。

祖母、父亲都卧病,每日药钱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别说每日衣食、柴米油盐,蕙娘已经把嫁妆都拿出来了,可他堂堂大丈夫,怎能靠妻子的嫁妆?

黎家在京中举目无亲,若是只靠科举,即便他侥幸考中,也要先去翰林院过几年清苦日子。更何况,官场中那些勾结斗争,黎恪不认为自己能争过。

他等不起……

后院又飘来乔儿的哭声,蕙娘低声哄他,让他别吵着父亲念书。

黎恪闭了闭眼。

“走吧。”

小厮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黎恪先去看了看蕙娘,她正在给孩子喂奶,当他说起自己要去同年家中小聚时,蕙娘面上不舍,却依旧要起身替他收拾,总不好两手空空上门。

黎恪不叫她起来,摸了摸乔儿稚嫩的脸庞,狠狠心,转身离开。

兰庭山下,圈得更严,原来只是搭几间木屋,现下羽林军驻扎了上百人在此,营帐连绵,守卫极森严。

那些还要跪拜的老百姓也都赶走了,军队驻扎人虽多,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载着黎恪的马车一路驶来,最外圈守卫的羽林军刚要防备吹哨,就见车夫身前竖起的一面小旗子,遂打手势放人进来。

车夫一路驾车到山脚长阶下,掀开帘子。

“黎公子,我们只能送到这儿了。”

黎恪一路被颠得有些发晕,从马车里出来,他怀中死死抱着山海镜,抬头向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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