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961)
他看一眼天色:“你堂伯父定不让你夜间出门,你是瞒着他来的吧?我送你回去。”
阿寄一惊,扑过去抱住他大腿不放:“不要!”他期期艾艾地说,“我是来找您的。”
“公子,您本事高强,请让我跟在您身边好不好?”
姜遗光摸了摸他的头,语气古怪:“本事高强?”
阿寄支吾道:“我,我与公子您十分投缘,所以才想来找公子说说话,只是……我白天来时他们都说公子您不在,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了,等到晚上我听到脚步声不知道是谁,我就先躲了起来。”
姜遗光伸出去的手又收回了,听上去并未被打动:“说实话,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没有他的允许,那些近卫不可能随便把一个小孩子放进来。
阿寄还想隐瞒:“就,我问了守门大哥,他同意了。”
令他没想明白的是,一路上姜遗光对他的态度也算温和,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出奇的冷漠,他都有点害怕了。
“看来还是得把你交给你堂伯父?”姜遗光提起他就走,阿寄在他手下拼命挣扎:“啊别去别去,我说我说……”
阿寄委委屈屈地把自己是怎么假装和姜遗光有约,又是怎么蒙骗近卫让人以为他离开了才放松紧惕溜进来的。
固然因为年龄的缘故,那些近卫忽略了他,但能做到这一步,这孩子实在聪慧。换成其他人,恐怕恨不得把这孩子当宝,姜遗光却只觉得麻烦。
白家所有人在他眼里最有价值的不过一个白骥,其他人于他而言和陌生人无异。他愿意温和对待阿寄,也不过是为了取信白骥本人而已。
“回去告诉指使你的人,要让他失望了,我并没有什么本事,不管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都不可能。”姜遗光不多废话,牵着他出去,让一个近卫送他到了白家人的住处。
听说阿寄回去被堂伯父好一顿训斥,晚上更是关在禁闭室反省,十分怏怏不乐。
“阿寄的小叔叔去探视他了?”夜深时分,姜遗光屋里还点着灯,他面前站着个穿侍从衣服的近卫。
姜遗光知道跟来的白家所有人的消息,阿寄的小叔叔……他想了下,“是白游未?”白展鹏,字游未,是白慎远第三子的儿子。
那近卫道:“是,我们还凑近听了,正在追问。白游未好像怀疑自己被骗了。”
“被骗?”
“是,白游未觉得阿寄在说谎,没有按照他吩咐的话做,才得罪了公子。”
姜遗光笑了:“真有意思,他想要什么呢?”
那人问:“公子,要不要属下去……”
姜遗光抬手:“不必。”他想了下,“这样吧,你替我传一个消息。”
没两天白游未就听说姜遗光似乎要离开了,不免更加心急。
白骥把阿寄看得死死的,拴他在屋里不是读书就是练大字,不许他随便出去。他知道白家骤逢此难,小辈们心里都憋着股气,想要将白家发扬光大。
可父亲去世,大哥和白家半数人都折在了那场灾祸里,白家一时衰败已是必然。鬼神一事乃是朝廷隐秘,白家遭逢大灾,不怨不悔,甚至主动退让,才能引得陛下怜悯。阿寄聪慧,日后白家起复的担子兴许要落到他头上。
剩下的,有一个算一个,包括他自己,都只能说是守成之辈。要振兴白家?他想都不敢想。
可他到底不是白游未的亲父,能提点一句,对方执意而为,他也无力从心。好在白游未虽然心急,但不是傻子,总不至于闯下什么大祸来。
但他心里有时也忍不住一阵阵地犯愁。
需知蠢人犯蠢事,未必闹得大。有几分小聪明的做出傻事来才是真的会牵扯到一大片。
真到了那个时候……
他正看着阿寄练字,裁好的纸上写着“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刚写完最后一字,他正要夸赞,门外便来了个小厮,深深地作了个长揖,口中道:“白老爷,我家公子想邀您小叙,不知白老爷可有空闲?”
白骥吃了一惊,见阿寄悄悄抬起头来手里的笔也放下了,叮嘱他继续练字,自己快步走到外边示意小厮起身问怎么回事。
小厮嘴紧,不肯说,白骥塞了个荷包也只说姜公子来请,具体有甚么事却不清楚。白骥没奈何,看自己身上沾了点墨,进屋匆匆换了一件,叮嘱阿寄不许随便乱跑以后就跟着出了门。
一路上他还在想姜遗光会找他说什么,说他的母亲宋氏?可他的确了解不多,有些事也不好讲啊……
孰料刚进门姜遗光就带着笑迎上来,好像两人之间从没有过芥蒂。请他坐下后,姜遗光就透露出一个消息。
他又要出门一趟,这回出去的时间很长,七月前都未必能回来,但白家人也不能先自行回老家。不如叫白家其他人愿意回京的就回京,要回巴蜀老家的就在此处先待着。
总之,在他回来以前,他们、准确来说是白骥本人,他不能走。
白骥一听,心就掉进了谷底。外面日头晒得很,蝉一声声鸣叫惹得人烦,屋子里摆了冰也解不了多少热。他甚至觉得放在一边的冰山冷得浸透到了心底。
姜遗光带的人其实不多,但他身后站着公主,不知不觉就把整支队伍的话语权拿到了手里。没有他的示意,白家其他人不能轻举妄动。就算到了骊山外的军营里,他也不知不觉就成了其中大头,各项要紧事都要来问问他。
所以他说不放人,白家人就没办法从大军驻扎处越过重重兵防自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