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720)
恐怕……在姜遗光发觉上面贴着的东西是人皮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了。一直没有出声,静静地跟着他。那些打斗声,估计也是伪装出来的。
她身上带了伤,肩膀处衣料晕开一小滩血,估计这才是姜遗光一直闻到鲜血气味的原因。
姜遗光手中软剑握得更紧,剑刃缓缓流下鲜血,一点点渗进了握紧剑柄的右手指缝中,一滴不剩地被攥进了姜遗光的掌心。
他的眼睛在夜光中像狼一样亮,蓄势待发。
王落趴在过道顶端,脖子往后仰,两只眼睛倒吊着露出一大片眼白,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她的一边脸被划开,脸颊像一块被中间撕开的面皮露出牙齿,两片撕开的肉挂在脸上。
她就这么盯着姜遗光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姜遗光掌心的血液即将干涸,她才动了动,影子一样从顶上溜下来,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看姜遗光。
“你怎么会知道阵法……”王落口齿不清地问。
她脸颊一动,割开的口子就往外渗血,还漏风。她也没管,只是问起阵法一事。
出乎意料的,姜遗光感觉她的杀气渐弱。
她竟然不想杀自己?
刚才姜遗光还预备着一旦动手,他就立刻将血液涂抹在山海镜上。到时他们就会立刻入镜。镜中,王落的武功用处就没有这么大了。
可现在王落身上没有杀气,虽然对方目光和行为都十分诡异,但以直觉来判断,他确实没有从对方身上感觉到危险。
“你不用管我在哪里知道的,倒不如说说你,你为什么会知道这阵法?”姜遗光声音还有点嘶哑,问道,“这又是什么地方?”
王落轻飘飘看他一眼,眼神很古怪,她的模样在昏暗与荧绿的光下和厉鬼也没什么区别。
“这里是桃花源——”王落拉长了音。
“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西晋靖节先生写的一篇文章,《桃花源诗》?”
姜遗光手中剑不曾放松一刻:“自然读过。”
靖节先生,即陶潜,别号五柳先生。当然,他有个更响亮的名字——陶渊明。
“诗集所序更加出名,名叫《桃花源记》。”王落怪异地吊了吊唇角,欣喜又甜蜜地说,“这里就是桃花源——”
姜遗光不信:“不愿说也无所谓,何必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王落依旧带着奇怪的笑,“你要知道,我想杀你……易如反掌。”
姜遗光:“但你没有动手不是吗?刚才和你交手的人呢?”
王落不知在想什么,半晌道:“自然是跑了。”
姜遗光心中疑云更甚,他直觉王落在说假话。突地,心口又一疼,蛊虫正在啃噬他身体里的血肉。
紧接着,这疼痛便越来越厉害,好像它拿着凿子拼命在肉里凿似的。
王落看他气息一瞬间的不稳,哈哈大笑,笑声尖利,方才被划开的脸颊血印一直划到了耳垂,肉片挂着一抖一抖地动弹。
她的脸颊上又冒起几条鼓起青筋一般的痕迹,迅速攀爬到伤口处,紧接着,血肉淋漓的伤口里窸窸窣窣往外钻出几条毒虫,电一般射进姜遗光脸上,一溜烟就钻进了脖子,脖子上一痛,那虫子咬开一个口后就迅速从那个口里钻了进去。
他动不了了。
从王落身上爬出更多千奇百怪的蛊虫,攀爬在地面,又顺着他的鞋子往上爬,一旦触到露在外的皮肤便咬一口“哧溜”一声往里钻,消失不见。
数不清有多少只虫子爬进了身体里,啃咬、翻滚、胡乱冲撞……本就剧烈的痛苦瞬间加重了百倍。
姜遗光盯着她,声音更哑,身上有些抖:“又是蛊?”
王落直勾勾盯着他哈哈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完了,她才缓缓开口:“猜对了——”
“死才是最简单最痛快的,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你?”
“你就在我手中,生不如死地活着吧!”
一席话语气森森,王落的目光终于变得阴冷怨毒,面孔扭曲得可怕。
可对于姜遗光来说,只要能活着,不论什么痛苦都是可以忍耐的,就根本谈不上生不如死四个字。
什么都不如活着重要。
他立刻改口,小心试探:“你真的不杀我?”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懦弱。
王落反问:“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阵法?”她心念一动,所有蛊虫齐齐作乱,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攀爬啃噬,皮肤表面鼓起一道道几乎饱胀得要破裂的细小肉团,鼓鼓囊囊,看上去只要用细针轻轻一扎就会炸开一小团血花。
她打了个响指,那些密密麻麻鼓鼓囊囊的肉虫瞬间偃旗息鼓,疼痛一瞬间消失了。
威逼之下,姜遗光“不得不”开口:“……我,我也是在别处看见的。”
“近卫手中有地图……”
话音刚落,疼痛再度席卷而来。
王落冷笑:“到这个地步了,还想着骗我?”
“我没有骗你。近卫手里有一座青铜鼎,据说是千年前时铸造的,青铜鼎上的纹路就和阵法一模一样!”姜遗光语速飞快。
疼痛再度消失。王落瞬间移到姜遗光面前:“说清楚,什么青铜鼎?”
姜遗光心知自己去瀛洲一事虽然近卫们知道,但外人是查不出的,那尊青铜鼎也不知被放在了什么地方,他既要引王落去京城,便道:“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那青铜鼎在何处,我每次去时都要蒙着眼睛捂上耳朵,坐在马车里任由他们带我去,去后也是这样一间地下密室。我实在不知青铜鼎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