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604)
正叹息,门板再度被叩响。
“是谁?”兰姑问,起身去开门。
门外没人应声。
兰姑也不担心有歹人,但凡入镜人住所,皆有近卫明里暗里护卫,绝不会让那些个地痞闲汉窃贼之流来扰。
她更怀疑是别的什么东西。
兰姑停在门边,又提高声音问了一句,依旧没人回应。
她掌心扣紧山海镜,犹豫一下,还是缓缓推开门。
门刚推开一条缝,兰姑便吓了一大跳。
门外站着个才到她腰间的孩子,小手小脚,却戴了个硕大的大头娃娃头罩,仰头看着她。
这种头罩很常见,逢年过节都有人戴着上街玩,兰姑不应该觉得奇怪才是。可她看着那个头罩,不知为何,总是很难不在意。
明明……那个头罩看起来很简陋,像是是硬纸上刷了浆糊随意做成的,只是粗略地用黑墨水涂了几笔前额的头发和两边小髻。
脸涂得很白,两边白脸颊中各有一团圆圆的腮红,额头正中也点了个小红点,眼睛、鼻子、嘴巴处简单画出轮廓,又在眼睛的“黑眼珠”、鼻子的鼻孔处、鲜红嘴巴咧开大笑的齿缝位置各挖了一个空洞。
于是,笑弯的眼睛的黑眼珠里,是一双新的眼睛。嘴巴含笑咧开,应当是两排白牙齿的地方,也变成了一张嘴唇。
像是黑眼睛里裹着一双更小的黑眼睛,红色的大嘴巴里包着一张更小的红嘴巴。
看上去……只是个平民家的孩子,戴了头罩玩而已。但怎么看,都有种微妙的怪异感。
兰姑努力要忽视掉这股别扭感,可不论她怎么试图说服自己,这个头罩都让她越看越不舒服,头皮一阵阵发麻,再多看几眼,鸡皮疙瘩就要蔓延到全身了。
这么一怔愣,兰姑问话慢了半分,还没等她出声,那孩子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封信,塞进她手里。
那个小孩的手也很白,大热天的发冷,碰到的一瞬间冷得兰姑打了个哆嗦。
“你是来送信的?”兰姑拿着信问。
小孩点了点头。
点头时,巨大到两边和肩同宽的头罩也跟着一晃一晃,让人很担忧那头罩会不会掉下来。
戴上头罩以后,兰姑看不清底下人脸的真实神态。
面具在笑,底下的人也在笑吗?
她莫名想到了这个问题。
这让兰姑既想摘了他头罩看个清楚,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可还没等她动作,那个顶着大头娃娃的孩子就走了。
他似乎不怕头罩掉下去或者膈脑袋,蹦蹦跳跳往巷子外走,兰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的,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大头娃娃的头罩底下,没有脖子!!
头罩直接套在了他……不对,它肩膀中间!
脑袋里嗡的一声,兰姑抓着镜子就追出去。
可等她跑到巷子口,大头娃娃早就没影了,左看右看也没瞧见人,只得悻悻返回。
她手里的信,依旧来自那位常福泰,只是地址又变了。
甚至已不在广西境内,而是来到了广西往北的湖南某地,兰姑认识那座小城市,在湖南最南边。
寄信的东西……正一天天向她靠近!
封条上的语气比上一封更激烈,字迹更加狂放,添了不少咒骂之语,让收信人不管是谁,一定要赶紧交给黎三娘,让黎三娘亲自回信,不准偷看,否则诅咒私藏者全家死无葬身之地云云。
兰姑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无名火来。
这些厉鬼……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鬼东西!
人死了,就该尘归尘,土归土,为什么这些东西还能出来作乱?为什么活人要被鬼挟制?
死了变成了鬼又怎样?很了不起吗?就能肆意妄为吗?
厉鬼是怨念化成,讲不通道理,估计也不懂人间的道理。那她又何必再好声好气?
兰姑撕开封条,在纸张撕裂声中古怪地笑起来。
厉鬼不讲道理,她也不讲道理。
世界上不讲道理的人和鬼一样多,为什么不能多她一个?
再说,她拥有山海镜。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鬼就算来找她又怎样?
兰姑拆开信,看都没看直接进屋拿笔墨写了回信。
“……光说无用,某在家中坐等贵客上门,莫要来迟。”
“黎三娘已逝,君何不追随她去?何必扰乱人间,徒遭人烦?”
兰姑痛快地骂了一大通,装进信封里,这时她才有闲心打开折好的纸张。
满目凌厉字迹个个如刀光剑影浮于纸上,刺得人眼睛疼。
兰姑仔细辨认后才读出,这不是什么书信。
看上去……像是个话本故事?
真怪,厉鬼送信过来。竟然只是为了让她看个故事?
兰姑心中厌烦情绪过后,渐渐起了好奇心,她想弄明白信里写了什么,便认真看下去,不知不觉看入了神。
等她翻过最后一页,要看下一张时,才意犹未尽地发现竟然没有了。
这就没了?
兰姑不信邪地抖抖信封,可不论怎么找都没看见下一张纸,急得她把那堆东西往桌边一堆,随意翻了本书出来看,试图忘记那股抓心挠肝的想知道后续的焦躁。
可她根本静不下来。
她很想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将离,白茸,白司南……究竟谁才是真正心中有鬼的那个?又究竟是谁恋慕着谁?白茸和将离最后又有怎样的结局?一个是大户人家千金小姐,一个是青楼女子,她们真能结出善果吗?
小巷外,顶着含笑的大头娃娃头罩的小孩儿走街串巷,四处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