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510)

作者:往生阙

正是北疆战事。

京中不少书生认为,仗不该打,有违天和,公主也不能送去和亲,一个小小部落的蛮夷,凭什么能娶他们大梁公主?城,要拿回来,给些钱财就好了嘛。

大梁地大物博,何必争那点小利?上国应当有容人之量才是。

这种观念渐渐变成主流时,贺道元忽然跳出来做了一篇檄文,用词犀利语句激烈,气势雄浑,痛斥蛮夷贼心不死,卑鄙无耻至极,又把那群想着和谈的人一块儿骂了,道他们是用百姓米粮养活一只中山狼,妄图用大道理去说服山里的豺狼虎豹,殊不知那群蛮夷人根本不会满足,只会胃口越来越大。实在愚蠢至极。

这一巴掌扇下来,谁能忍?文人们简直吵翻了天。

“平常也没看出来啊……”张淮溪疑惑不解。

那贺道元的文章素来沉稳平实,谁知道突然会有这么大转变?

第242章

姜遗光听着张淮溪絮叨, 心里想到了姬钺的话。

贺道元这一篇檄文,说不定正好写到了皇帝心里。或者说,他这篇檄文,就是做给皇帝看的。

绷紧的弓弦被一篇檄文打破, 就像乌云遮了半日终于落下暴雨来, 掀起了巨大风浪的贺道元本人却在京中悠然自得。

张淮溪心里没个底, 空落落的,他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这话算是给姜遗光说, 又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呢?”贺道元肯定不是蠢人,他这么行事,只能说他看到了上头的风向。

姜遗光不接他的话:“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一句很不客气的话叫张淮溪呆了呆,旋即自嘲。

也是, 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正百感交集,就听见外头传来的嘈杂声。

几个仆人从他们临近的院子里抬出一个人来,白布蒙住了,看不清是谁, 行走间从担架上垂落下一只手, 一晃一晃,还在滴血。

地上积血没有太久, 很快就被人拿桶装着清水冲洗干净,再撒些驱虫的药粉,一点血腥味再闻不出来。

张淮溪快走几步去, 指着那院子,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那……是谁?”

一句话说的没头没脑, 仆人们却明白他的意思,道:“是任公子。”

任槐也没了。

张淮溪踉跄几步,心里那点空落落好似开了个大洞,往外吹冷风。

姜遗光站在他身后,看着被抬远的人,拍拍他肩,心里却在想,任槐的镜子又会传到什么人手里?这面镜子的上一个主人又会是谁?

他忽然觉得有些疑惑。按照近卫们的说法,镜中渡过十八层死劫就能够长生不老,可这山海镜中的死劫就像是无穷无尽一般。谁能证明里头只有十八重?

再者,山海镜主人死去后,他渡的劫难便算做清零了么?这十八重死劫,是谁在计数?

任槐的死对张淮溪打击很大,他不再出去混进那些文人的文会里头,而是也跟着在庄子上习武,有时还和姜遗光比斗,只是他一介书生,姜遗光如果不让着他,他连一招都使不出来。

时间很快过去,朝中终于定下了赈灾事宜,北疆战事也有了新进展,听说定下了统领将军,陛下也预备着要征兵。看样子……是非打不可了。

期间,近卫们几次问姜遗光有没有打算,都被他回绝了,他只道自己要习武、看书,依旧整日独来独往。

京中到底比其他地方安定,少了那些乱糟糟的变故,姜遗光算是休息了许多日,不像以往那般频繁入镜。

时间一晃到七月底,约莫快八月时,庄子上已经有几棵桂花飘了香气时,变故突生!

这一日,姜遗光还在睡,门被砰砰敲响,他几乎是在一瞬间惊醒过来,就听见门外的仆从焦急道:“姜公子,还请你准备准备,我们必须出行了。”

这句话不像以往带着商量口吻,满是笃定。

姜遗光迅速穿上衣服开门,让那人进来问怎么回事,那仆人只说了一句话。

“长眠诅咒控制不住了。”

“怎么会?”姜遗光皱眉,“不是调了人手吗?”这样一来,就容不得他拒绝了。

“不够用。”那仆人很着急,匆匆解释后又去敲张淮溪的门,后者也匆匆忙忙起来,收拾东西来到大堂。

和姜遗光对上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些疑惑,却又不好说。

可惜事不凑巧,在张淮溪即将上马车时,他脚下一个踏空,整个人消失在原地,唯独一面镜子从他身上掉下来,落在地上滚了两圈。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入镜了。

那些仆从们也没有办法,只能把他的镜子收好,放进张公子的房间里,这样一来,出发的就只有姜遗光一个人。

控制不住了……看来,果如他所想,并非所有入镜人都被调去了海津镇。

那么,那些人会去何处?

他的疑惑没有人解答,马车匆匆往某处去,一路颠簸。深夜里穿行在树林中,前后都看不清,黑沉沉一片,好在赶路的是把好手,没叫马车翻了。

出了树林后,他就听见了外头传来的马车声。

去的不止他一个人。

姜遗光掀开帘子看去,果然看见前后的马车影子。

看来事况已经紧急到了瞒不住的地步。

姜遗光在心中默默算时间,约摸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就到了地方,他下车后,看见了熟悉的码头。

黑漆漆一片剪影,陆续点起几十根火把,亮堂堂。先后到来的十几位入镜人各自从马车上下来,彼此互相张望,还没等他们互相客套,就被近卫们匆匆忙忙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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