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293)

作者:往生阙

小二的招呼声并没有让那张苍老的脸上露出笑容。店小二能感觉出来,丁阿婆在看自己带来的这位小公子。

“见过丁阿婆。”姜遗光先行了一礼。

丁阿婆坐在水井边的长凳上,一言不发,仍旧死死地盯着姜遗光看。

她的头发很白,梳得整整齐齐,脸也很白,惨白得像大太阳明晃晃照在地面散出的白光。她的一双眼睛也是黑白分明的,白得像自己脸上的皮肤,黑得像她身上穿着的黑色长袍。

小二脸上原本带着的笑逐渐凝固,眼神有些不安。

他也叫了丁阿婆一声,丁阿婆却不应。他又去看姜遗光,后者面上冷淡,平静地和丁阿婆对视。

庭院中,一片令人焦灼的死寂。

他想说什么,又不得不噎了回去,有些惶然地在二人身边屏住了呼吸,不敢说话。

一只乌鸦飞来,啊啊叫两声,落在丁阿婆肩头。

几乎和她那黑色的衣裳融为一体。

半晌,丁阿婆才开口。

声音如她千沟万壑的脸一般,好似被沙砺过,嘶哑尖锐。

“小柳家的……你带一个不祥之人,来我这儿做什么?”

她开口说话时,那张白得吓人的脸好似凭空从嘴巴的部位划开条黑缝,不断开合。

小二一慌:“丁阿婆,您说的什么不祥之人?”

丁阿婆没客气,她嘴巴上虽是在和小二说话,一双眼睛却仍旧死死地盯着姜遗光。而姜遗光也依旧平静地和她对视。

“不祥之人就是不祥之人,自小克亲……满身污秽的魂魄,带到我这儿来,都是弄脏了我的地盘。”

姜遗光面色平静地听完,他知道,自己是无法从丁阿婆这儿得到自己要的消息了。

“那么,丁阿婆,我先走了。”他转身离开。

“站住。”丁阿婆愠怒,“和长辈说话,也能这么无礼地离开吗?”

姜遗光真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我以为您不想见到我。”

丁阿婆嘴唇抖动着,忽然道:“我没让你走!”

小二偷摸拽了拽姜遗光衣服,示意他别走。

丁阿婆对着小二说:“你去外面等着。”

小二苦了脸,给姜遗光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转身一溜烟小跑着出去了。

“你跟我过来。”丁阿婆说着站起身,头也不回往里去,似乎笃定对方一定会跟上似的。

时近正午,烈日似火。

姜遗光在土楼正中的圆形院内,却察觉到了丝丝凉意。

丁阿婆一直坐在井边,那口水井不像是普通的井,八角形,封了盖,盖口和井边都刻了他看不懂的图腾和纹路。

有什么极为阴寒的东西,就在那口井底。

他跟了上去。

在经过井边时,他听到了封闭井中,传来一声微不可觉的轻叩声——“咚”。

快得像是错觉。

姜遗光停下脚步,回头去看。

前面的丁阿婆一双锐利的眼睛已经扫了过来:“还不快跟上?”

井中声音消失了。

姜遗光抬脚跟上去。

这几日,他听人说过闽省的土楼,大多是为了宗亲的聚族而居,一座楼里,往往住着同姓的一族人。

可他直到现在,也没有见到土楼里的第三人。

很安静,安静到好似没有住人的地步。

姜遗光跟随丁阿婆上了楼,只到二层就停止,绕着内环楼走了半圈,又过了个不知什么机关,丁阿婆在一扇木门前停下。

这扇门说普通,确实普通,可又实在诡异。

只有半人高,到姜遗光的腰间。

丁阿婆打开门,弓腰钻了进去,门立刻合上,并没有让姜遗光跟着钻进来的意思。

姜遗光便站在门口等待。

半晌,丁阿婆慢悠悠、嘶哑冰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小子,你来找我,是想问什么?”

姜遗光道:“想知道卫家一事。”

丁阿婆讶异:“哪个卫家?”

姜遗光道:“我听闻闽省从前有一大商家,姓卫,专门卖以人骨制成的骨瓷,还将小孩儿装进花瓶里养大,做花瓶姑娘来卖。只是年代已久,无人知晓,想问问丁阿婆,您听说过吗?”

门后,长久的沉默。

良久,丁阿婆道:“我知道。”

她似乎笑了,发出一阵阵古怪的笑声,好似尖锐指甲从地面擦过,令人浑身发毛。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总要拿东西来换吧?”

姜遗光问:“你要换什么?”

丁阿婆道:“你那面镜子。”

姜遗光微微顿住了。

丁阿婆到底是什么来头?她为什么会知道山海镜?

“你要它做什么?”姜遗光问。

他察觉到,山海镜还在自己的心口。

丁阿婆笑道:“我刚才说,你是不祥之人,魂魄上沾着污秽。这污秽……都来自于那面镜子,你要是把那镜子给我,你的污秽就没有了。”

“这样的一个东西……你受不住的。还是,把它给我吧。否则,定会引起大祸。”

丁阿婆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与此同时,姜遗光察觉到了一股比方才井中更恐怖、更阴寒的气息。

不止是这扇门后,土楼里,所有的门好似都开了一条门缝,有人静静地盯着自己。

姜遗光道:“我要是不愿意换呢?能换个其他的东西吗?”

丁阿婆笑眯眯道:“不行,只有那面镜子才可以。实在不愿意换,老身也没办法,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姜遗光道:“那么,打扰了,告辞。”

他再度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走。

刚才的土楼并没有给他多大的危险感,这会儿,整座楼都予他一种好似要被吞噬殆尽的危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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