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245)

作者:往生阙

他在心中做了决定。

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黎恪那边再怎么着急也赶不过去,不如先把白冠文这头的事处理了。再不济,也要从他口里听到贺韫的消息。

南夫子在那本书里没有写太多事,只记录了一些看似琐碎的内容。

据南夫子所说,白冠文多年前因一本《白氏心学》冠绝天下,闻名于世,那心学讲究道法自然,崇尚天人合一,人行事要合乎天地道理,不必恪守陈规等。贺韫便是对此道格外推崇。

里面还说,白冠文好棋,不论围棋象棋还是用于玩乐的双陆都格外嗜好。

棋……

姜遗光想起了自己经历过的第一场死劫。

传闻中被剜去眼睛的贺韫。

和那禁锢着人的考场、棋盘。

贺韫的案子,会和白冠文有关吗?

他在河边又坐了一会儿,沿河边上下走,发觉往上或往下一段河水都有关卡,无法让人游过去,这才作罢。

想到要离开,姜遗光脑海里有无数念头转动,托善城的福,他首先想到了放火下毒,再一想,做起来颇有些麻烦。

他没有带毒药,也不会制毒,即便有毒药,也难以毒倒山上这么多人。

放火的话,还需再等等。

天蒙蒙亮时,姜遗光才重新爬回树上,这回他换了棵树,同样高大、茂密,树上还有好几个鸟窝。

谁也没料到寨子里突然多了个人。

白冠文第二天就不得不走马上任了,坐在寨子里新办的学堂上方,下面是十几个书都没拿过的小娃儿,连名字都不认得。

再一看,自己手里拿着土匪们给他抢来的书——《周易》,不免头疼。

这让他怎么教?

小娃儿们估计回去都被教过,没有敢捣乱的,拖拖拉拉站起身问好了,吸着鼻涕坐下。有几个话都说不利索的,没多久就开始在底下偷偷吃果子。还有些瞪着眼看老人,准备学他说的话,好回去说给家里人听。

只有一个看着聪明些,长得也白净乖巧,坐在最前面,认真道:“请先生教我认字。”

白冠文对土匪再深恶痛绝,也不会把气撒在孩子们身上。

当今陛下圣明,轻徭役,减农赋,哪里就活不下去了要落草为寇呢?

这帮土匪放着土地不耕种,就是有负皇恩。打家劫舍,杀人放火,那更是有违天和。他要是能在这几日把山寨里的小孩儿们思想扭转过来,也算是功德一件。

白冠文就从那个认真的孩子教起,先教他握笔,一笔一画写自己名字,又让所有人跟着念礼义廉耻等。

不远处,一棵大树上,一个少年藏在茂密绿叶中。

他能看见白冠文带着一个小孩写字,又带着其他人念书的情形。

扭头往其他方向看。

被称为斗宿将军的人和另一个头目模样的人站在一块儿说话。

二狗守在学堂前,盯紧了来往的人,又时不时趴窗户上往里看。

山上还有菜地,种了菜,妇人们从菜地摘菜后,又去草地里拔些野菜,准备生火做饭。

能离开的只有男人,他们和守关卡的那些人都混了个脸熟,做饭的妇人、老人们则不能走。或者说,他们只需要做饭洗衣,做衣服种地,要什么让其他人带,也不必走。

不一会儿,又有脏衣裳装车里送来了,一道送来的还有些米面。

十几个男人,一人一辆板车拉来的,上面好几个装得满满的竹筐。

姜遗光看一眼那筐,比划一下自己,感觉刚好能塞进去。

只是,那些人还要掀盖子检查,他躲在里面难免被发现。

又到了夜里。

姜遗光先溜去菜地,拔了几根萝卜,到河边洗干净吃了,确定寨子里的人都睡熟后,才摸到了白冠文的房间里。

二狗依旧在,他让白冠文睡地上,自个儿占了床睡得鼾声正响。

姜遗光悄无声息走过去,用被子捂住了他的口鼻,再压住他手脚。

不一会儿,底下那人疯狂挣扎起来,可不论怎么动弹都摆脱不了,脑袋一点点发晕,最后终于两眼一翻,渐渐昏过去。

姜遗光估摸着,在他被捂死前松了手。但即便这样,二狗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

他叫醒了白冠文。

白冠文看见他来,很是意外,道:“小友,我还以为你走了。”

姜遗光摇摇头:“守卫森严,暂时走不了。”

他又道,“我说过,要带白先生你一块离开的。”

白冠文心里已经确定了他就是那个放信的人,闻言还是作出感激涕零模样:“多谢小友,你也一定注意保重自己……”

姜遗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再度敏锐地察觉到,他在骗自己。

他心里甚至还在恨自己。

这又是为什么?

姜遗光想不明白,他并没有害白冠文,只不过拿了一面镜子而已,那面镜子也是自己的。

他为什么恨自己?

他凭什么恨自己?

这个问题没有问出来,姜遗光直觉自己要是问出口,对方一定会叫破自己藏在寨子里这件事。

他改了主意。

姜遗光开始说起自己。

准确来说,他说过自己后,就开始说自己的老师——南夫子,大名南含章。

他道自己夫子满腹经纶,却因一桩案子牵连受了牢狱之灾,后来心灰意冷,不愿再去考试。

姜遗光含笑着,说起那件案子。

“白先生,你可听过那起和贺韫有关的科举舞弊案?”他直接道了贺韫大名。

早在他说起南含章这个名字时,白冠文就有些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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