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24)

作者:往生阙

她才不会上当!

自高空向下看,又有一间号房暗下了灯。

棋子移位,将尚未察觉的活人吞噬下去。

与此同时,青袍考官再次来到了姜遗光近前。

照旧伸出手。

这一回,姜遗光没有传递信,而是透过小窗户,仔细打量。

考官面容模糊,连那双眼睛也是模糊的。

他举起蜡烛,细细照去。这层朦朦胧胧的模糊感便好似被擦去了一般,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张极为可怖的青白诡异的脸,更诡异的是,两个本该长着眼睛的眼眶里,只有两处黑漆漆的空洞!

考官就睁着这么一双空洞的眼睛站在号房外,伸着手。

姜遗光将蜡烛放下,方才在心头一直横亘的一个猜测隐隐约约得到了证实。

他最初利用考官传信,可亮起的号房那样多,除了人以外,鬼同样亮着灯。

鬼不需要通信。

可为何考官来到鬼所在的号房前时,同样伸手?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因为考官“看”不见。

和方才在外检查他们的衙役的眼睛一比。衙役们尽管瞳仁涣散眼睛混浊,可它们的眼睛还在,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这或许也是镜中死劫的提点吧。只是,大多数人一知道这是厉鬼,逃都来不及,不敢细看,更不用说去找它们的眼睛有什么不一样。

青袍官员依旧站在原地,补服上白鹇图案栩栩如生。

白鹇补服,那是五品官员的象征。

姜遗光忽地想起一桩尘封在心头多年的疑案——

那是他曾经的夫子一贯讳莫如深,却在某一次赏春归来大醉后说漏嘴的一桩科举舞弊案。

正是因为那场惊动大梁王朝的科举舞弊案,夫子被剥了功名投入大牢,一晃就是七八年,即便后来得了平反,恢复名誉,夫子也已心灰意冷,辞了补官,来到京城不远的柳平城开馆教书。

那桩舞弊案至今细节不可知,夫子即便喝到酩酊大醉、说话断续,也在迷蒙中咬牙切齿地狠咒那些人,那些蒙了心肠收贿连累数百人入狱几十个无辜学子处斩的罪人。他骂出了很多很多名字,挨个放声骂,唯有一个名字,夫子醉得再厉害,也将牙关咬得死死的,一个字不敢吐露。

贺韫。

当年翰林院学士,正五品,曾连中三元,为圣上钦点状元,入翰林院后一路扶摇直上,正是前途无量之时,却不慎卷入科举舞弊案。

事发后,满城皆惊,天子龙颜大怒,将其处斩,因其曾救驾、编史有功,原本该判满门抄斩,后改为贺家三代内满十四男儿发配充军,女子不究其责,但整个贺家也因此败落下去。

但据说,贺韫并未真正处斩,而是在狱中墙上以血写下悔过诗后,自行剜了双眼,撞壁而死。

再怎么轰轰烈烈,那也是二十多年前的大案了,尤其后来贺韫得了平反,洗刷冤屈,要再有人提起,简直是打当今天子的脸。

这件事便这么被悄悄按下。随着当年涉案者或死去或老去,连同那些尘封的密卷一道消失在一代人的记忆中,不为人知。

第16章

那双黑洞洞的眼眶依旧直直和姜遗光对视,映照不出一丝光亮,发青僵硬面庞上,缓缓流下两行血泪。

姜遗光本就坐在角落,左边、后方,都摆了棋子,被厉鬼包围,加之考官又来到身前,无处不在的寒气令人完无法抵御。

姜遗光穿得不多,原已习惯了这寒冷,手足都几乎变得僵硬冰冷,即便提笔写字,也是勉强以手肘带动写。而现在,这寒意甚至将砚台中好不容易化开的墨汁都冻结住了,就连眨眨眼睛也分外艰涩。

不知不觉间,四周已寂静得近乎无声,连同原来人棋们用于相互联络的敲击声都消失了。

无边无尽的黑暗与阴寒涌来,唯有一点烛光摇曳,这种孤寂与寒冷,足够把人逼疯。

就好像,整个考场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一般。

他前方一位,为車。

再往前,没有任何棋子阻隔,敌方一枚炮正对着姜遗光。

炮,隔一子吃棋。

它的灯光将要熄灭下去,那扇门被缓缓推开。

一旦让里面的棋子出来,后果……难以设想。

此时,姜遗光仍在和考官对峙着。

更加阴寒的气息比方才更甚数倍地涌来,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即便在这种时候,姜遗光也没有惊慌,他向来不明白恐惧为何物,此时,他只是伸出手,将白蜡拿至身前。

而后,他低下头去,将白蜡吹熄。

没有任何人会想到,他竟会做出这种无异于找死一样的行为,主动将蜡烛熄灭。

亮起的号房顿时暗了下去,与此同时,考官伸进窗内的手也跟着收回。

而在所有人都无法看到的某个地方,即将通过间隔棋子吃下姜遗光的那枚炮所在的号房,原本将要暗下的灯光闪烁不定后,重新亮起。

同时,即将被推开的门,也一点点地重新合上,生锈铁合页发出艰涩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姜遗光站在一片黑暗中,小窗口太小了,青袍身影挡在外后,更是一丝光也泄不进来,整座小木屋彻彻底底地暗下去,即便伸手也瞧不见自己的五指。

但他没有死。

果然,厉鬼一直以来都在欺骗他们,利用他们的恐惧与自认为摸索出的经验,反过来欺骗他们。

起初众人各自挑选号房进入,一入号房内,桌上蜡烛便自动燃起。而后,不论活人违规被杀还是棋子被吃后,号房灯都会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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