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1424)
皇帝:“你若不怕,为何自己不去?”
徐福:“我自然不怕,我已求死多年,可偏偏,我死不掉。你不必忧虑, 当一切结束后,也该到我了。”
皇帝:“你……死不了?莫非不是你自己追寻的长生吗?”
徐福发笑,拍拍自己膝盖站起身:“长生……哈哈哈哈,世间帝王追寻长生, 临寿终之人追求长生, 没有人想过长生的代价。”
“人人都以为长生是赐福,可于我而言, 长生是诅咒,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为什么要落在我身上, 为什么我还能睁开眼……”
“一人长生, 不如人人长生。”
皇帝心中一窒:“你……”
人人求而不得的长生,他竟不想要?
还有, 这句人人长生……
皇帝一瞬间福灵心至,该不会是将所有人脱去肉身只留魂魄,以此得长存吧?
所以,他才认为自己在赐福众生,而非剥夺。
是了,正因如此……他才能轻易收拢那么多手下,能轻易策反所有人。谁人不想长生?
因他的信众太多,搞的皇帝都开始怀疑是否死后真的能保留神智了。
若按他所说,死后褪去凡胎,灵魂不灭,仍有意识,不必再为衣食住行烦忧,没有病痛。谁还想活着?这和传闻中的成仙有何区别?
她正思索,徐福却忽然换了个话题:“你想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皇帝谨慎道:“我只要知道他在你计划中就好。”
徐福道:“不愿去便罢了,我的人也该到了。”
皇帝诧异,反应过来后马上仰头往上看,仿佛能透过层层泥土与砖墙看到地上营地的亲信们,她当然什么也看不到,更恨徐福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叫她心神不宁。可她更清楚,徐福不屑拿这种事骗她。
驻地里一定有事发生了!
骊山驻地里正热闹,人群来来去去,却都不是原来驻守的人。
京中摄政王接到线报,疑骊山司众和三位将军有不臣之心。京中入镜人为首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到,除却三将军之中天衢将军带军下墓外,余下二位将军连同隶属皇帝的官员皆以清君侧名义收监,近万军队拆散后一批一批关押起来。
原本要是陛下还在,倒也不会变成这样,但偏偏……来人搜过营帐后,发现陛下不见了。这些日子里露面的陛下被当众掀掉人/皮面具。
这下两位将军叛变之名再无可抵赖,除非陛下亲自出面,不然没有人能洗清他们的罪名。就算他们没有叛变,一个看护不周的帽子总是跑不掉。
凌烛在营地中很活跃,不断打听姜遗光下落,听说他还没从镜中出来,山海镜一直被陛下贴身带着。如今陛下不见踪影,那姜遗光……
一入镜人问:“凌兄,四处都找遍了,不见陛下踪迹,你觉得陛下她会在何处?”
凌烛心下暗笑,自然是跟着天衢下皇陵去了,要是她碰上那位……面上却严肃道:“陛下有难,兹事体大,你该在驱邪司听令,怎的在我这里打听说闲话?”
那人吓走了,凌烛来回踱步,抑制不住地发笑。
那位终于召见他了,他自该尽快追随而去,亲眼见证极乐之境的降临。
可惜,此次前来的不少人被蒙在鼓里,有些甚至真心以为是来替陛下清君侧的,异人之事,不好大张旗鼓宣扬。唯有那位异人事成后,再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一个宫女模样的人从他面前经过,抛下一句话:“明日巳时,不要耽搁了。”几步迈入人群,消失不见。
凌烛不知这人是不是明孤雁,他疑心明孤雁对那位不忠,但没有证据,只得作罢。
翌日巳时,凌烛领着数十入镜人、近百近卫军,连同各地来的“同僚”们进入洞穴。异人叫他们下来,早便派了人等候,那人样貌寻常,不说自己姓甚名谁,只叫大家跟紧,人齐后,便一路往下走。
即便在镜中见识过无数奇异诡谲之景,秦始皇陵中各式怪诞奇观仍叫一众入镜人大开眼界。不过他们都明白莽撞行事的后果,没有一人敢轻举妄动。
一直走到众人都以为要见底的地步,引路人再度破开机关,露出向下的通道。
“往下走,是扶桑木,两界之门所在,非入镜人不得入,其余人在原地待命。”引路人的话多了几分慎重与森然,“诸位入镜人,绝对不要直视扶木。”
无人敢犯禁。
当引路人拉开那道门,入镜人皆低下头,排成长队,默默穿过空旷广阔的广场,往更深处去。
凌烛走在最前,他也低着头,无意间瞥见地上有些许痕迹,破碎的衣料和滴溅的血珠等。室中点着灯依旧昏暗,闪闪朦胧的银亮光芒一照下更模糊不清。若非他目力惊人,还看不到。
他便命人停下,自己细细查探。
有带血的浅浅脚印、材质贵重的破碎衣料,像是女子所用。他仔细嗅了嗅,闻到一股非常非常淡、几乎马上就要散去的香味。此种香料极为珍贵,非皇室不可得。他在宫中也闻过——面圣时,延庆殿内燃着的便是这种香。
不会错,皇帝一定走到了这里。但扶木之威,常人莫说看,连靠近都难。她又是怎么到树下的?
莫非她也……
但若她真成入镜人,总该有人带她入镜,或是找一无主之镜。且若她成入镜人,自己也该有镜,初次入镜,谁会收好她的镜子?
明孤雁并未随她下墓,她带在身边那些人也就赵瑛够看,但绝敌不过那位异人。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姜遗光从镜中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