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1356)
于家的人听说死的死病的病,就剩老弱妇孺,家产被抢了不少,但好像有人保护于家人,所以没抓来。
算过吉时,开祭坛,人群围在墙边安安静静,仅剩的乌女们围着那口井唱响不知名颂歌。而后,她们打开井盖。再次宣扬一遍囚犯们的罪过后——
人们将犯人们一个个投入井中。
彭明志是最后一个被扔进去的,重重摔在其他几人身上。
他很庆幸自己没有摔伤。井下没有水,很深,约有一丈来高,四壁黏了湿漉漉的冷冷的青霜。再往上看去,圆形井口被人慢慢盖住,就像天狗食月时,月亮被一点点遮住的样子。
彭明志从别人身上下来,慢慢挪到一边,他发现有几个还活着,踢一脚叫他们清醒过来:“别睡了,我们得想办法报仇才是。”
“报……报仇?”黑暗中,一个人苦笑,“进了这里,怎么可能出去……”
“为什么不行?”彭明志阴鸷道,“外面不可能一直有人看守,只要我不死,就一定能找到机会出去。”
另一个虚弱的声音说道:“你还是别想了,你不知道这井里有什么……”
彭明志反问:“能有什么?”
虚弱的声音回他:“煤婆婆的尸骨,就埋在这口井下。她会看着我们……凡是送进来的人,最后都只会尸骨无存。”
彭明志一怔:“你怎么知道?”
那道虚弱的声音笑起来,表明了自己身份。
他就是和年轻县令一块儿被抓来的师爷。
师爷十分冤枉,他什么也没做,况且他不是跟着这任县令一块来的,他本来就在衙门里当差,上一任县令在的时候他就当师爷了。结果现在好处没捞着,自己和家人却都要给那个蠢货陪葬。
不甘心也是无用,到这一步,除非煤婆婆活过来,否则他和家人只有死路一条。
师爷到底是不想死的,他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面前这个“灾星”上。
从冰雪中复苏,实在不可思议。说不定这次能靠他活着出去呢?抱着这个念头,师爷有问必答。
师爷没说完,彭明志已冒出满头冷汗,他强令自己镇静下来陷入思考。
井下埋着煤婆婆的尸骨……
彭明志还记得,初次到乌坊时,所有入镜人都感觉到这口井的古怪之处,仿佛底下封着某种巨大的可怕怪物。
如果真是煤婆婆的坟,那……煤婆婆就不像他们听到的那样,是个善心的神了。
他们从井边经过,察觉到的可不是什么善意。
姜遗光还说过,他从井下感受到了很深的怨恨。听起来有点不像真的,不过入镜人和鬼怪打交道多了,多少也能分辨一二。彭明志很确定姜遗光没说谎。
因为,他在井下也感受到了……
——彻骨的滔天恨意。
休息好一阵子,缓解身上疼痛后,彭明志决定自己必须查清楚井下之物。
他身上藏着的碳粉与火折子因藏的隐蔽,没被收走。彭明志用摸索到的破衣服撕碎绑好,小心地点起一团火。
点火时他一直很小心,因人死后不久尸身便开始鼓胀,毒气从七窍中溢出。这种毒气活人闻了生病,要是碰上火,还很容易炸开。彭明志也是摸了一圈,发现周围没有新死之人才敢这么做。
井底成狭小圆筒状,四壁光滑,地面凝了厚厚一层发紫的血块,血块中凝着成百上千细碎白骨。
他耐心寻找,终是在某处角落摸到一块略略凹下去的门板,上头的锁都要绣了。
干脆利落踹开门,等片刻后推门进去,里面场景叫他大吃一惊。
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座一人高、并未摆放神像的神龛。
布条烧出的光很微弱,他有些看不清神龛后放着什么,走近几步,惊恐地发现后面原来放着口小小的棺材!
应该是煤婆婆的吧?
彭明志百思不得其解,有好好的墓不做,干嘛要在井下放棺材?
他走近几步,更是察觉到的令人喘不上气的怨恨与恶意扑面而来,压得他难以迈步。
彭明志很想跑,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只能上前去,慢慢看清了神龛供奉的牌位上的字。
……
煤山镇以南数百里——
惨案过去多日,四九都快过了,灭于家十几口的凶手还是没找到,恩人倒是现身了。
那恩人头戴灰斗篷,不显出真容,可他出现的时候,当晚亲眼见了惨案的于家人都认出了他来。现在管家的人马上叫家人把其他客人送回去,在府上念经的和尚们也移到后院。他自己小心地请那人上座,又忍痛从账上支了几百两银子好作谢礼。
这不仅仅是恩人,更是身怀绝技的高人!于家人早就感觉近日家中运势不顺,说不定托这位高人的福,能给于家转运呢?
恩人什么都没要,问过于家近况后,提出去祭拜的地方看看。于家的男人们簇拥着陪着去,问什么答什么,乖巧得很。前边还好说,后面不知哪句话不对,叫恩人想到了什么,顿了顿。
恩人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也不叫他们送,身影一闪就消失在原地。
几个于家大老爷们凑在一起不断商讨,终于确定了那句叫恩人愣住的话。
他们无意间提到,自己这一支虽说是本家,可祖爷爷确是从北方回来的,小时候走散了,长大后一路找回家。
起初于家人以为他上门讹钱,因为他容貌尽毁,一身破烂,还有些疯疯癫癫。但是他执着地说自己是于家人,还能念出族谱,于家人半信半疑把他放进来。结果这人对于家祖宅很是熟悉,一看就是没来过但有人和他提过布局。再滴血验亲,验过身——于家不少人都生有六趾,或者第五根小趾头上长了两个趾甲,他竟真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