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狼入室(208)
“明明早就可以改正的,偏偏要等到最后撞南墙了,才后悔。”
林琅意现在大脑处在宕机中,满脑子都是“我要跳崖了我要跳崖了”,根本没细品其中的含义,看到他难过怅然的苦笑,以为他就只是在讲自己的阴影,顿时垮了脸:
“程砚靳,我已经很怕了,不用你再说在这里摔得有多惨的经历了。”她咽了咽喉咙,嗓子发干,“你来这里破除阴霾,我来这里创造石膏。”
程砚靳那一头短发被风吹得凌乱,他保持着半蹲在她面前的姿势,背脊挺直,再往前两寸就能将下巴贴上她腿上。
他看她许久,忽然将脑袋往前一靠,没什么犹豫直接张开双臂抱住她的膝盖,把脸用力埋在她腿上,喉咙里的话语被捂得闷闷的:
“林琅意,我知错了以后能一下子就把错误的动作改过来,断过腿流过血都没关系,只要我还是喜欢滑雪,以后总是会越来越好的,对不对?”
“嗯,只要喜欢就会越来越好的。”林琅意给他打气也是给自己打气,“我不怕摔。”
埋在她腿上的人钝钝地笑出声,他的呼吸洒在她的腿上,隔着布料,那一块皮肤都是温热的。
程砚靳整理好情绪站起来,取出头戴式摄像机给彼此都戴好,林琅意站在他面前仰起头,方便他调整好角度。
所有准备都做好后,她的心反而沉静下去,将板子慢慢探出小半块,半悬空的感觉从脚底顺着神经往头上冲。
俯冲下去的那一秒,她什么话都没说,就好像失重时的那瞬间人的五感被甩出了躯壳,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从几乎算是垂直的陡峭山崖往下滑时最重要的就是一直控住板子来降速,当然,这从第三视角来看依旧快得像在坠落。
除了凛冽呼啸的疾风外,林琅意什么都听不到,她一直到很久以后才听到自己自己混乱的呼吸中夹杂着鼻音。
不用抬起手触摸,她感觉到了自己根本忍不住的、往下流的生理性眼泪,那些接二连三涌出来的泪水被风刮到身后,好像她浑身的血液也要跟着被冲散。
“不要往山下看,看两侧!”在席卷的风声中,她听到了唯一的熟悉的声音,赤忱热烈。
“看旁边!林琅意,不要往山下看,你看我,你看看我!”
她的身体都是僵硬的,每一寸都如板结干裂的土壤,可那阵阵的呼喊像是在崖上唯一能抓住的有温度的手,让她此刻用尽了全力也要扭过脖子望向右边。
她看到了相邻雪道上被激起的漫天的雪雾,程砚靳比她晚下来,但却没有收住速度,像是一簇满弓的箭矢呼啸而下,眨眼就赶到了她的右前方,抬起手臂唤她不要怕。
隔着距离,他看起来缩小了许多,依旧尽力将飞驰的身体朝向她,身后扬起的雪花像是雪白的浪潮,而他每一次都能从皑皑白雪中穿梭出来,留下身后美丽的弧线。
林琅意死死地盯着他,好像以前体测时死跟住一个目标一样,其他什么都不作他想。
可怕的吊桥效应,她想,打破寻常日子的刺激以及风中摇曳翻飞的人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起码这一刻,他头上的镜头在对着她,而她亦是。
人生辽阔无垠,翻身跃岭的勇气让灵魂都超脱。
她觉得自己的神识仿佛都在御风奔跑,失去控制又停不下来的极限感觉一点点加码,让她变成一株拥有了一整座雪山的自由的狂野生长的植物,危险让纵身飞跃的渴望达到了极点。
冲到终点打横刹住时她跟昏了头一般朝着程砚靳直冲过去,这是非常危险的冲撞动作,可他半点要往一旁躲闪的意思都没有,往后退滑留了距离给她,直到判断降速可控后一把抱住了她。
两个人的板子打架,一下子摔进了厚厚的雪堆里。
“林琅意,你哭得好厉害。”程砚靳躺在下面垫着她,他在痛快淋漓地大笑,胸腔震得肋骨都在颤。
他解开她的护目镜,用手指不厌其烦地擦去她的眼泪,看她红彤彤的眼睛,又上扬起嘴角笑起来。
“好厉害,林琅意,你真厉害。”他捧住她的脸蛋反复夸赞她,见她眼角鼻尖都通红的模样,摩挲她眼皮上那个秀气的褶,抬起下巴一点点亲过去,将她过量的眼泪混杂着白雪都吻去。
“不要哭,这么冷的地方,一哭就结冰了。”
“不要哭。”
他絮絮安抚道。
头上的头盔此刻重得压脖子,护脸口罩也扯耳朵,林琅意吸着鼻子将护具都拆了奋力丢在一旁,抓住他的脖子,掐住他,用牙齿去咬他。
他纵容她所有的情绪,甚至火上浇油般反过来用齿尖去刮擦她。
两个人好像在雪地里打了一架。
天际终于变成深灰色,夜色侵袭,林琅意和程砚靳回去的时间早就超过了大家约定好的碰头时间,在微信上早早说了句让他们先吃不必等。
雪靴重,板子沉,身上更是到处酸软不堪,林琅意却犹嫌不足,饭也不想吃了,拉着他回到了房间里。
定的房间是观赏星空的不二之选,顶上透明,躺在床上时浩瀚宇宙被洒满了碎钻般的星星,两个人在浴室里来了一次,回到床上继续。
她觉得这趟旅行真的很棒,她会永远记得自己从崖上俯冲下来的感觉。
程砚靳被她主动的亲昵勾得神魂颠倒,只知道跟疯了一样折腾她,他总是喜欢将脸贴着她的皮肤,只露出毛茸茸的头发,像是一只蜷缩起来的刺猬。
他问她开不开心?
她说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