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鹿(132)
又乖巧地去水盆里捞出剪刀,磨刀霍霍下不去手。
李爸接过剪刀,刀把手向外,他一手抓着剪刀合上的刀刃,一手去摆弄鱼的身子。
“我看你不行。”
下一秒,“邦”的一声,手起剪刀落,手柄实实地凿在鱼头上,鱼眼的正上方。
鱼最后挣扎一下,没了声息。
杨劲心里又是一凛,手上黏腻的感觉还在,鱼的灵魂却已经升仙。
李爸用剪刀剪去鱼尾和鱼鳍,动作极其利落,嘴上说:“她去北京了。”
“啊?”
“辞职了,去北京了。”
盆里的鱼蹦得更加欢畅,杨劲一阵虚脱,李清一家什么都好,只是过堂风太凉。
李爸用刀刃刮掉鱼鳞,两分钟后,鱼已被开膛破肚,李爸说了两次,杨劲才听清,去门边把垃圾筒拿了过来。
李爸将鱼的内脏丢进桶内,放水将鱼冲洗得干干净净。关掉水说:“你还要在这吃饭吗?”
酱焖鲤鱼。杨劲第一次吃到这种做法,酱汁将鱼肉包裹,口感更嫩,新鲜的葱花和香菜提味,还带了点汤汁,杨劲将汤汁倒在米饭上,吃光最后一口饭。
告别时,李爸说:“你以后有孩子就知道,当爸的,最不希望女儿受委屈。如果不是我女儿的错,有人欺负到她头上,搁十年前,我还会跟他拼命。但到了我这年纪,就会想算了,往前看,好好找个顺心如意的人,知冷知热地过日子,比家里有金山银山都强。”
杨劲频频点头,并说改日再来拜访。
李爸摆了摆手,衷心地希望他不要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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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一像一条鱼,此前一直住在鱼缸里,定期有人换水、加氧、喂食,她不知道除了鱼缸,还有无限辽阔的江河湖海,不知道除了鱼食,还有稀奇庞杂的世间百味,不知道有以她为食的其他鱼类,不懂危险与弱肉强食。
一个偶然契机,她见识了庞大水系、暗涌奔流。来北京的前几个月,对她来说,所见、所闻、所感,皆是新鲜与刺激。
她随着人流挤进地铁,步速不由自主地加快,路过□□广场,看到了着过一场大火的中央电视台,听到各地口音和纯正的京片子,吃了卤煮、爆肚、涮羊肉,坐过双层巴士,逛过清代皇室的后花园,跟比自己年长或年轻的人谈话,感觉到了身处北京各自奋斗的各色人等,有冷漠、有疏离、有温暖、有苦涩,也意识到一座体量庞大的城市里,人类智力与体力的悬殊。
她在公司附近租了间屋子,说是屋子,其实只容得下一张床,是一个三居室最小的一间。
二房东是个做生意的夫妻,客厅里摆满了纸箱子,卖些李清一不认识的小机器。另外一个房间住了一个女孩,常常房门紧闭,偶尔夜里听到拉竿箱拖过门坎,她才知道有人回来,但是第二天上班又见不到,可能在睡觉,或者已经走了。
李清一的试用期工资,刚够支付房租、杂费和基本生活。好在她从杂志社辞职,工资卡里还有些积蓄,她尚有底气在美食网站找有特色、网评很好、人均消费又不高的馆子饱餐一顿。
北京实在太大了,除了刚来时与晓晓见过两面,后来基本也是各忙各的,偶尔在微信上聊两句。
李清一的新工作,本质上是文化公司的文案,规模也不大,有一个资深的文案带她,说是资深文案,其实年龄比她还小,人也又瘦又弱,说起话来却中气十足,怎么说?小小的身体里有巨大的能量,这感觉像孙燕姿或者张韶涵。
“师傅”叫真名叫张墨白,这家文化公司与杂志社诞生于两个星球,一切以工作成果考量,没有等级观念,所以李清一被叫“清一”,张墨白被叫“墨白”。
自从李清一来了以后,老板就常常调侃他们两个,墨白拿个白瓷杯子,尺寸巨大,大到什么程度?她喝水时,别人会担心她的头掉进杯里窒息。李清一喝水用便携的PVC水杯,形状和普通的矿泉水瓶差不多。
俩人经常凑在一起写文案,一矮胖、一高瘦的两个杯子就摆在旁边。
老板——她反感被叫“老板”,所以大家都叫她“老师”。老师就插空说:“我说你俩也太配了吧?连杯子都这么配。”
老师语速很快,与你谈话时,经常以“说说说”开场,语气疾,态度也谈不上多好。李清一刚来十分不适应,相处一段面时间也就习惯了。老师是典型的多血质,每天有无数的事要做,她没有闲下来喝口水看看窗外风景的时间。
墨白毕业就跟着老师干,彼此了解脾气、秉性,她告诉李清一,别被老师的节奏带跑,她的眼光毒、要求高,你草草糊弄交上去的东西,她必然给你退回来。一次两次尚可容忍,多了你就失去了价值。
李清一听说过,在她之前,公司招了好几个文案,有名校毕业的,也有知名公司干过的,都因各种原因没干长久。
当初这家公司想挖晓晓的大学同学,也是墨白推荐的,二人不知是何机缘认识。因为有了曲里拐弯的关系,张墨白对李清一也多了几分亲近,但是感情上的亲近,代替不了工作上的硬指标。
文字工作千人千面,同一句话,颠三倒四总有七八种说法,所以李清一起初交上去的几个活,总是得到老师这样的评价:
“没有打动我。”
“还是没有打动我。”
“第三稿了,一下午了,你就写出这么个东西?老李你不是这个水平,你回去再改改。”
第8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