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鹿(130)
告示牌是夜光的,有路过的车灯照在上面,还算醒目。杨劲盯着那个告示牌,等李清一打完这通电话,重新启动车子。
吕县近了, 二人没再交流。
李清一指路, 杨劲把车开到吕县的客运站, 虽然夏夜七八点,县城客运站也是门可罗雀, 但毕竟公共场所, 李清一稍心安些。还有一个原因,她跟爸爸说了坐客车回来,从这回家, 谎言可以少编一段。
客运站外路旁有即乘即走的过路客车停车位, 杨劲将车停在那里,不紧不慢地问:“我周日再来接你?”
李清一低头整理身前身后几个包裹,头也没抬说:“好。”她不敢让杨劲看她的眼睛, 她没有那个表演功力。
杨劲无声地伸出手来,手心朝上。
她埋头整理,左手、右手都被占用, 那个包装方方正正的项链盒子搁在腿边,无暇顾及。
杨劲又收手,帮她提起包装盒的两根带子,挂在她左手的手指上。
李清一稀里糊涂说了句“谢谢”。
杨劲卸下她手上的东西,重新将手掌展开,这次李清一没办法装作看不见。
“我们说定了?”
“……嗯。你周日来接我。”
“我说的不是这个。”
“……”
“我不会再辜负你,你也别把自己藏得太深。我们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面对你的同事、你打篮球的那帮朋友。如果你想让我现在见咱爸的话,我……”
“不用!我是说……先不用,以后再说。”李清一将手搭在他的手上,只虚搭了四根手指,杨劲握了握,李清一适时的抽出手来。
他想多握几秒,想把握住这种温暖、充实、踏实的感觉。起码,让它顺着手掌的血液流入心脏,可惜并未如愿。
李清一重新抓起行李,再次的抬头,对上杨劲的目光,他连姿势都没变,手心朝上虚擎着:“我老觉着不踏实。要不我把你送到小区门口?”
“不用不用。”
“要不我今晚住这边?”
“不用不用。”
“要不,你亲我一下。”
李清一心软了。像初春第一股山泉,涓滴细流,在厚厚的冰层深处叮咚流淌。
她再次放下行李,左手攀上他的肩,二人身量悬殊,李清一右手负重,有点费力。
杨劲微驼着背,低头去就她的唇,没想到李清一左臂稍稍用力,将身体吊得更高,在他额角轻啄一下。
杨劲刚想揽紧她的腰,将她锁进自己怀里,无奈女孩子手臂卸了力,用目光轻扫着他的脸说:“杨劲,这个时刻也算。”
“算什么?”
“算你在我眼前。”
※※※※※※※
周日上午,杨劲在床上收到李清一的短信:“家里有事,跟我爸出趟远门,不必来接。”
回复后再无音信。
此后一周,杨劲再也联系不上李清一。预感不妙,再结合冷静后的推理,他决定出其不意,造访她的住处。
室友谨慎地盘问一番才开门,面对有型有款的男人,她也未敢卸下防备:“她不在。”
“她去哪了?”
“她搬走了呀”室友故作意外表情,那意思是:她是你朋友,她搬走了,你不知道吗?
“噢……那她搬到哪了?”
室友舔舔嘴唇,李清一留下的话犹在耳侧,心想眼前大概就是那个“不靠谱儿的”了。
“是这样……”杨劲迅速编了个瞎话,“我是她单位的负责人,关于她工作的事,想找她单独聊聊。”
室友扬了扬眉:“哦!那您明天上班找她吧。”说着想要关门并结束谈话。
杨劲轻抵住门:“她明天会上班吗?”自觉这个提问十分没水平,又自己搭了个台阶:“那行,我明天上班跟她说。谢谢。”
隔了一个周末,杨劲做好心理建设,拨通编辑部电话。
他思前想后,打了个自认为万无一失的腹稿,就差用上名侦探柯南的变声器。
他的计划里,自称是杂志社的作者,最近联系不上编辑李清一,自己丢了手机,有些稿件的遗留问题,想和李清一通个电话。
编辑部的电话空响无人接听。
通过社交软件才知道,杂志社刚开完选题大会,集体采风去了,朋友圈的合影里没有李清一。
这是杂志社一年一度的例行活动。
一年前,杨劲初次参加杂志社的选题大会,在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氛围里,李清一故作镇定地与他隔桌而坐,煞有介事地议论选题……
杨劲猛然发现,区区一年时间,发生的事情委实不少。
现在,他刚刚定下心神,想要抓住某个线索时,那个线索毫无预兆地断了。
第三个周末,李爸起早与人钓鱼,太阳最毒的时候才收摊,鱼竿和鱼筒挂在电动车后座,在楼下车棚锁车时,有个穿着不欲的年轻男人向他走来。
杨劲十一点就到了。
他没有任何联系李爸的方法,就把车停远一些,等在楼下。
有几个孩子互串家门,住在相邻的单位,互相吆喝着跑来跑去。
来回跑了几次,大点的孩子有心眼,已经留意了杨劲。
有两个年纪小点的,在花圃里划圈圈,一个说这是我的空间站,另一个说我才是宇航员,这是我的空间站。
自称宇航员的孩子,穿了背心和七分裤,但他太瘦又被晒得太黑,裤子长及脚踝,又肥得挂不住,他每撅着屁.股画一下,就要直起来抓一把裤子。
杨劲原来站在阴影里。
省城和吕县的区别:省城的夏天,就算阴影底下也是热的。吕县就不同,哪怕是正午时分,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体感依旧还算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