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晚成(出书版)(86)
“薛老师?”学生拿着样品过来了,却看见薛葵在走神,“薛老师?”
“喔,抱歉抱歉,”她拍拍两颊,“我这是假期综合症。开始吧。”
没有卓正扬了,薛葵。至少现在没有。是你主动割断一切。不变回原来的自己,怎找得到来时的路。
元旦过后,春节之前,药理所各实验室都开始疯了似的补实验应付考核,就连平日里最清闲的盘雪也忙了个脚不沾地,精疲力竭,连带着神经都变得迟钝起来,直到连续两个中午她都在食堂和薛葵碰到,才惊觉不对。
“薛葵,你怎么在这里。”
“吃饭。”薛葵扬扬手中饭盒,“不然?”
“你不用陪卓正扬么?”盘雪的脑袋里还都是纷杂的数据在乱飞,自问自答,“不过也是,年底,大家都忙。顾行知两个星期没调休了……”
薛葵没有接话,只是看着窗口的饭菜,乱炒乱炖,她有点犯恶心。
其实卓正扬从来不忙。即使是设计破冰者的那段期间,基本上朝九晚五,大把时间同她恋爱,只是薛葵不得闲,她处于社会食物链的底层,蝇营狗苟的小人物,忙的不可开交。
“展开说你以前在远星的时候常常加班,现在倒很清闲。”
卓正扬的个性十分专一。没有遇到薛葵,他专注于工作,所以干的昏天黑地;遇到她之后,卓正扬野心勃勃,江山美人都要揽入怀中,互不干扰。
“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如果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就背离了我的初衷。”
他这岂不是在指责她的工作扰乱了进食,她无奈地摊摊手。
“卓大人,我也想睡了吃,吃了睡,每日只担心衣服衬不衬指甲和唇蜜的颜色。我是法国三大空想主义者转世投胎,乌托邦的生活最适合我。”
他坐在一边看报纸,对她的心思十分明了。
“那是因为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等合同期到了赶紧换一个。你喜欢做什么?”
她喜欢什么?她做了五年的药用肽,说没感情是假的。即使现在还常常看文献追踪国际上的报道,老是担心自己跟不上这个领域的发展。实验讲究的是个手感,两年不碰,很多技能只怕早已退化。
盘雪还在喋喋不休:“……况且老黏着很容易厌倦。顾行知说……”
呵,盘雪现如今是言必称顾行知,热恋中的人总是这样。她有没有过失态地在盘雪面前一直提到卓正扬?有没有?也许有,也许没有,全无印象。
“今天的西兰花很好,薛葵,吃一点。对了,还有香肠,我妈妈自己做的,顾行知都说好吃。”
盘雪打开保鲜盒的盖子,极力推荐,薛葵看了一眼码得整整齐齐的香肠片,全精瘦肉,装在保鲜盒里,油光汪汪,有些反胃,婉拒。
“现在自己家灌香肠准备年货的真少。如果加点肥肉就更棒。我妈妈也做了一些,下次带来给你尝尝。还有蛋饺和年糕,吃火锅最好。”
盘雪心想,母女果然是没有隔夜仇。看来是已经和好。本来盘雪和妈妈也是这样的相处之道,气头上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发泄一通反而有利于打开心结,天底下的母女大概都是这样,非要互相伤害才能证明爱有多深。她想,薛葵不会走了,要和卓正扬相亲相爱地过下去了,沈妈妈也一定会被卓正扬对薛葵的爱打动,由反对变成支持——新的一年,就把过去的不开心统统抛诸脑后吧。
“好啊好啊,薛葵,那边有空位,我们一起吃。”
同事看她的眼光有些奇怪;薛葵心想,母亲在宿舍这么一吵一闹,也不知道旁人听到了几分,盘雪是她的朋友,自然挺她,但其他人呢?也许正等着和她“闲话家常”吧。
薛葵有些踌躇:“我想回去喝点热水。你们吃,我先走。”
她打了一份西兰花和菜薹,加二两饭,回到实验室去,吃了没有两口,果然又全部吐返出来,她连喝了两杯热水也压不住,胃部一抽一抽地痛,对她的敷衍十分生气;她把饭盒推到一边,趴在实验台上等这阵痛感过去。
节食的时候,她也曾跃跃欲试地想要试试扣喉,考虑到对身体伤害太大而没有付诸行动,现在倒好,前天,昨天也是神经反射般地全吐出来,若不是喝牛奶同豆浆,她可能无法坚持到现在——开什么玩笑,难道没有卓正扬她就吃不下饭么?这算什么心理暗示?
一想到卓正扬,她更是反胃得厉害;冲到洗手间里干呕起来。
她下手太重。那天晚上她看到信封里的结婚文件,顿觉来了个大逆转,不但不能接受,反而激得她强烈反弹,站起来宛如困兽一般直打转,觉得吸进胸腔里的每一口空气都在逼迫她尖叫出来——不能结婚。不能结婚。现在的她连自己都讨厌,哪里配得上卓正扬的爱。她撕掉所有文件,独独留下卓红安写给卓正扬的便笺,贴身放着,心里想着要去赶末班车回宿舍,好好思量清楚,卓正扬追出来,要捉她回去,她又慌又怕——他总有办法动摇她,她又要跟着他回那个自己完全做不得主的世界,贪图一晌欢爱,全然不顾后果——于是仿佛参孙附身,没头没脑地拿手袋大力打他,里面装着分子克隆,装着蜂蜜干果,至少也有十几斤重,打得手袋上两个金属扣子飞脱,打得他整条手臂都被血浸湿,她才惶惶然地住手。他就那么鲜血淋漓地抓着她的手,血一直流到她的手指上,他才松开。
他说了句什么?哦,他说,薛葵,别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