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一笔谈(77)
他悔过,悔了大半生。
可国难当前,他再悔也无暇去顾及太多,他不能再随心所欲。
抗战期间他辗转各地,率军出征,几经生死,偶尔闲下来了派人去打听她的消息,知道她活得好好的,总会安心些。
……
倪绾看他沉默了大半天,以为他不同意,自己咬着唇也不说话,
郁桓生回过神来,看她依然一脸倔强,笑笑道:“不想去国外那就不去了,你说个地方,想去哪里?”
倪绾心底又一阵失落,“我就陪着你,好不好?”
如果这场梦,不以送她离开作为尾声,那他如何甘愿醒过来?他又如何面对回到现实之后她视自己为陌路人的结果?
郁桓生紧紧攥着她的双手,说:“好。”
她笑了笑,“厨房里煮了粥,我给你端来。”
郁桓生搂着她,说:“不忙,我今天不出门,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倪绾迟疑道:“战事吃紧……”
“不妨事,”郁桓生把身上的西装给脱下来,随手扔在床上,“不在乎这一天两天。”他见她神情还有些犹豫,说:“二爷不是一个会因贪图玩乐误了正事的人。”
“我知道……”倪绾有些尴尬,看他脱了西装,又去解衬衣的扣子。
郁桓生玩心大起,忽然吩咐道:“帮二爷解扣子。”
倪绾霎时红了脸,“我不解……我不会……”她忙忙地转身,开门出去,打算到厨房给他端一碗粥过来。
郁桓生失笑,松了两颗扣子,又松开两边袖扣,将袖子往上折了几圈。
在书房里,倪绾把莺儿喊了来,教她唱昆曲。
郁桓生靠坐在卧榻上,榻上搁置着一张方几,方几上有一小叠干果,还有茶水,他手里捏着几颗栗子,一边剥栗子壳一边吃,嘴干了就喝点茶,自认为倪绾的嘴干了就给她递一杯茶。
莺儿唱得好,倪绾觉得比她小时候还唱得好些,声线虽稚嫩,却也更显得细腻,所以她心里高兴,赏了她一把栗子吃,那栗子是让郁桓生剥了壳的。
他笑着说:“你少夫人一向喜爱做顺手人情。”
这话说的莺儿愣住,不知道是该谢少夫人,还是二爷。
倪绾不去理他,拉着莺儿再教她唱。
莺儿唱得如何,郁桓生没去注意,但倪绾唱的一口吴侬软语,缠绵婉转,慵懒柔媚。
他想,那时他如果带她去苏州拙政园,于兰舟泛湖,让她唱上一段,该何等的惊艳?可是现在他又不乐意这样做,这样的她,他只想私藏。
莺儿是管家的孙女,倪绾把她当自己的女儿看待,待她极好,倪绾喜欢的,郁桓生一般不会讨厌,所以久了之后,心里对莺儿也有几分疼惜。
……
郁桓生一整日都陪着倪绾待在书房里。
倪绾在书房里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唱唱昆曲一个上午就过去了,练练字一个下午过去了,看看书一个晚上过去了……
她以前的那些日子就是这么过来的?
郁桓生觉得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句话,不适合用在她身上。
这会儿兵荒马乱的,他也懒得出街,和她待在这一小小天地里,正好图个安逸。
他慢慢踱步到她身边,看着纸上的字,说:“这字是越写越好了。”
倪绾看着他笑,“你说话的语气,和谢先生一样。”谢先生就是她以前的教书先生。
郁桓生继续道:“人也越来越精致了。”
倪绾是谦虚惯了的人,忽然听他直白地夸自己,不管是真话还是打趣,她都不好意思回应。
郁桓生没等她说话,径自地说了下去,“把你这么个精致的人儿糟蹋在了我的手里,可委屈你了。”
倪绾那只拿笔练字的手猛地一抖,把一横给写歪了,一时心里难受得厉害,不言不语地换了一行重新开始下笔。
“怎么不理我了?”他笑着伸手握住她拿笔的右手,发现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立刻抽了毛笔搁下,将她转过来,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放,“二爷说错话了,掌嘴。”
“诶别——”她想缩回自己的手,“不是,二爷给了我一个安生之所,是二爷帮了我,帮了姑姑,倪绾感激不尽。”
时局动荡,姑丈处境艰难,朝不保夕,姑姑为了确保她能活命,把她送到了郁桓生的身边来,原意也没想让她嫁入郁嫁,却没想到郁老爷子会替他儿子提这门亲事……
倪绾想来颇觉得好笑,“当初你被逼着娶我进门,算来算去,该委屈的是你。”
郁桓生笑容颇淡,“听绾绾的意思,是在和二爷翻旧账?”
她摇头,“不敢。”
他反问:“你有什么不敢?”
……
蔺傒文之前说,郁垒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时候,就是他醒悟的时机,让他们稍安勿躁。
江墨对他一向有种莫名的信任,他说什么,她都相信。
桃李更不用说,没有领导发话,她从来不会妄自行动。
而笏九虽然有时候一到关键时刻掉链子,经常不按牌理出牌,但也算有自知之明,见大家都不动,自己也不能轻举妄动。
蔺傒文这人,平时不置可否,冷眼旁观的时候比较常见,可这人一旦开口了那就是他掌握大局的时候。
笏九想想着实觉得可恨,什么时候他也能有这种不怒自威的领导能力?
***
作者有话要说:确实想加更来着,但时间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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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掌 故影
郁桓生和倪绾从外面回来,身边还带着莺儿,平儿也在,几个人有说有笑,一进门就看见蔺傒文和江墨两个人迎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