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一笔谈(45)
街上热闹,沈妈妈拜完了月娘就拉着江墨去了附近的戏园子听戏,据说今晚会演几出经典的折子戏,有《四郎探母》,《霸王别姬》,《游园惊梦》,当然必须得应个景,唱一出《牛郎织女》。
戏曲在本市还算是一个比较受欢迎的艺术项目,即便有些人不是真喜欢真欣赏,那场面上附庸风雅的也不少。
但是比较惊讶的,是江墨在这里碰见了郁垒。
这个戏园子是民国初期留下来的,百年来,里面的戏楼虽几经翻新,但至今也没有失了原有的风雅姿态,如今的格局要比那时候大上好几倍,戏楼分两层,台前三面环楼。
来的人很多,大多是沈妈妈那一辈的人,偶尔也见几对小情侣出入。
锣鼓开戏,各角登场。
那台上,或为君子小人,或为才子佳人,登场便见;有时欢天喜地,有时惊天动地,转眼皆空。
江墨不知道心头上哪里来的落寞,因而频频走神,无奈只好起身,打算去一趟洗手间,就在拐角处,她碰见了郁垒,他靠着红漆柱子,两眼盯着台上交错的身影出了神,她都走过来了他也没有察觉到。
“郁先生?”江墨站在他旁边喊了一声,台上锣鼓将将,几乎掩盖了她的声音,但因为她在这里站得有些久了,他才终于注意到了她。
郁垒扭头看她时,神情还有些怔愣,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笑道:“沈小姐也过来听戏?”
江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点了下头,问:“你怎么不坐?”
郁垒还没答话,视线先从她肩上掠过,往她身后望了过去,一望又失了神,江墨也转身看过去,发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倪归绾。
江墨转过来,发现郁垒确实是在看倪归绾,“郁先生认识归绾?”
话刚问完,台上锣鼓声又响起来,郁垒淡淡地说了句什么,说完忽然就转身走了。
虽然他说出口的那句话被彻底覆盖,但是江墨还是看懂了他刚才微微开合的嘴型,没猜错的话,他刚才说,一个故人?
郁垒走了之后,倪归绾却过来了,并且着急忙慌的,似乎在找什么。
她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说:“江墨,你有没有看见今天下午跟在我身边的那个小女孩?”
江墨愣了一下,摇头,“我没有看见,她下午没有找到妈妈么?怎么这时候你还带着她?”
“下午我带她去了派出所做登记了,但是她不愿意待在那里,说想跟我回家,”倪归绾心不在焉,只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眼睛没停下来四处寻找,“我今天晚上带她出来,她看见这里人多,说想过来看看,没想到我一不留神她就不见了。”
江墨说:“先别着急,门口那边是有人看着的,她一个小孩子,没大人带着出不去。”
“可是我里里外外找遍了,没看见她,我怕她……”倪归绾非常自责,又担忧小女孩的安危,“怎么办?江墨,她没找到妈妈,怎么又让我给弄丢了……”
“咱们先找这里的负责人帮忙,然后到广播站那边做个广播通知。”江墨看她慌了神,只好拉着她走。
就在两人走出戏楼时,倪归绾忽然惊喜叫道:“找到了,在那里!”然后跑了出去。
江墨看过去,果然发现了下午那个小孩,她就安安静静蹲在花坛边上,起先两只眼睛盯着这边,江墨总觉得她是在看自己,倪归绾跑过去之后她才收回视线。
没多久,倪归绾远远看过来,说:“她说想回去,那我先走了,刚才谢谢你。”
江墨笑着摇摇头,然后忍不住又去注意小女孩,她乖乖让倪归绾牵着,微微垂着脸,脸色极其苍白,两颗眼珠子黑且沉,没再看过来一眼。
她不由自主将视线落在了小女孩身后的地面上。
地上是被灯光拉出的细又长的影子……
她顿时缓缓松了口气。
戏台落幕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
沈妈妈边走边发出了些感慨:“当年我和你爸经常来这里听戏,他就喜欢听这一出游园惊梦。”
江墨小声唱了句:“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沈妈妈没忍住也跟着哼了两句。
两人一走出门口,在密集的人来人往当中,江墨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在群腿底下自由穿梭的黑猫,吓得她急急忙忙跑过去把猫从地上抱起来。
它怎么跑这里来了?
沈妈妈也暗暗觉得惊奇,“既然这只猫跟你这么投缘,要不你找机会跟隔壁说一声,看她愿不愿意把猫转让给你。”
“怎么可能,”江墨笑,“它都是有妻儿的猫了,抛妻弃子太没猫性了。”
***
作者有话要说:遥相望,故人来~
晚安~
☆、第二章 故人
江墨这几天睡觉时,总会梦到同一副场景。
隐隐约约中,自己好像置身长廊,四下无人,只有庭院杏红梨白,满枝头闹春,她漫无目的地沿廊闲晃,走着走着,天色一瞬就黑了。
而这时,长廊的前面总会有个人出现,但她每次只能原地驻足远远观望,那人只留了个修长的侧影。
月下灯前,长身玉立,把盏对花。
每次她尝试再往前走一步时就会自动醒过来,所以虽然她与那人几次三番地碰见,却至今也不知道对方长的是怎么一副面目。
江墨每次醒过来,望着透着微光的窗帘要发呆上一段时间,心里郁闷良久。
她也没什么暗恋的人,怎么梦里老出现同一个故作深沉的男人,而且还不让人看脸,她甚至连他杯子里盛的是酒是茶或是清水都不知道,起先她还能隐隐约约地听见他似乎在说些什么,现在却只给她远远留一张侧脸,而且还是过度打码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