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一笔谈(154)
“……你可消停会儿吧。”桃李说。
刚好蔺傒文走进来,听了这话,不予理会,径自走到床边仔细望了两眼,“气色不错,好像心情不大好。”
笏九莫名,“什么心情不大好?”
蔺傒文伸手,掌心压住了江墨的额头,沉吟片刻,道:“是时候把她带回来了。”
笏九还是不明白,“把谁带回来?”
“江墨。”蔺傒文转身走到案桌边上,倒了盏茶。
“这是什么意思?”笏九跟在他身后,忽然茅塞顿开了似的想到了什么,不死心地追问:“其实你早就有办法让江墨醒过来了是不是?”
“嗯。”他应道,提着茶盏润了喉。
笏九一懵,双脚站不住往后倒退两步,接下来是一脸的不敢置信:“那你不让她早点醒过来?暗戳戳地打什么鬼主意呢!”
他看过去,道:“有些事情她总得要回忆起来。”
只有她回忆起来了,他们才能一如当初,推心置腹。
笏九听了这话,忽然就笑了,怪模怪样,在旁人看来他这倒像是怒极而发笑,他笑完了问:“你知道这一个月来我在沈妈妈面前是怎么度过的么?”
蔺傒文道:“听桃李说你扮作了江墨,可想而知,肯定是扮得有声有色。”
笏九猛一收笑容,咬牙怒视着他,“蔺傒文!我和你势不两立!给我等着!”
他回道:“随时恭候。”
笏九:“……”
江墨历经前尘,又忘却前尘,如果没有人指引,她会一直被困在旧梦里,会一直于迷途中徘徊。
“那你打算怎么把她带回来?她愿意跟你走么?”笏九翘着个二郎腿,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陋习,竟不顾旁人的目光抖起腿来了,动作大开大合,他屁股底下的那张太师椅都快被他抖散。
他这幅形态过于不堪入目,桃李实在不愿意看,特地转了个方向。
蔺傒文伸出手来,掌心微微一松,一只鎏金镂空香熏球垂下来,悬空晃曳。
笏九看完特别嫌弃,见机就嘲讽,“什么阴阳怪气的古老癖好?活了一万岁都老糊涂了吧?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有一样东西比这香薰球好用,叫香水,江墨房间里就有一瓶,我每天喷,太好闻了,深得我意。”说完仰天长笑。
桃李提醒他,“这颗球,名唤裁梦。”
笏九一下收住笑声,“裁梦?就这破烂玩意儿?既然是一颗球就好好当它的球,非得戳几个窟窿,骚里骚气的还裁梦?个缺德玩意儿是不是我每次梦到自己妻妾成群正待床上快活的时候冷不丁醒过来就是它捣的鬼?”
桃李:“这东西是仙家之物,据说可裁云剪水,在我看来,它可能懒得理会你那些下流梦境。”
蔺傒文被笏九吵得心神不宁,说:“桃李,把六尾扔出去。”
桃李:“……”
笏九双目投向了桃李,提醒一句:“我可是你相好。”
桃李说:“我记得,如今的男女之间是可以分手的。”
笏九嚯一下站起来,对蔺傒文的仇恨又添了厚厚的一重,然后被桃李押着出去了。
笏九的生活已经无聊得太久,自江墨昏睡过去之后就没有人可以陪他耍嘴皮子,江墨这人看起来温和厚道,但他相信她骨子里是如他一般狂热的。
而桃李是闷葫芦一个,无论他如何撒泼她都无动于衷,可他怎么就独独对她喜欢得紧呢?这事他一直摸不着头绪,大概是没人会像她那样,固执地追着自己追了上千年,虽然是追着杀他。
当然,这事不能让她知道,他要若即若离,飘忽不定,让她心痒难耐,哈哈……
蔺傒文就更不用说了,有时候心不在焉地回一个“嗯。哦?”就足够他气炸。
至于郁垒……近日来倒不怎么见到他,哪儿快活去了?
桃李见他的脸色一会子一个样,忽而感慨万千,忽而又欣然一笑,狐狸总阴晴不定让她捉摸不透,而且对妻妾成群还执迷不悟,她有点后悔自己怎么就如此轻易地许给了他。
“……”
蔺傒文把镂空香薰球悬在江墨眉心的位置,然后放开了手,香薰球自行悬浮,镂空处冒出青烟丝丝缕缕,如有意识一般齐齐往下沉,纷纷绕住江墨的身躯……
“沈江墨。”
低沉清冷的一把好嗓子传入她耳内,这嗓音她似曾相识,那样的熟悉感再次划过心间,却依然不留丝毫笔墨。
江墨站在院子里茫然四顾。
风乍起,扬起地面成群的桃花瓣,将一抹亭亭玉立的青色身影绕在中央。
“沈江墨。”
那把嗓音再次传来,江墨看了又看,挪动脚步转了又转,最后一个回身,在屋前的门廊上看见了一个奇怪的身影。
檐下那人长身玉立,一袭月牙长衫清逸疏朗,玄色长袍凭风曳尾,坠在腰间的佩玉将将而鸣,似画中人,似梦中人,其君也哉。
“江墨。”他开口喊她了。
清风习习,分明是轻而缓,却自她背后推了她一把似的,让她往前腾挪了两步,她也不再矜持,壮着胆子走近他。
见到这人,她莫名欢喜,不由得就朝着他笑了笑,顺其自然问道:“你来了?”
他微微展开双臂,江墨本能地靠过去搂住他,听到他说:“该回家了。”
她一愣,推开了他,问:“先生是何人?”
他说:“我是你夫君。”
江墨茫然无措,“我不记得了。”
他道:“你我曾在此处指天立誓,结为夫妻。”
江墨脑子里纷乱,零碎的片段一闪即过,那种摸不着头绪端倪的感觉让她难受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