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一笔谈(141)
江墨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解地看着他。
他道:“这许多药材,单凭气味你也认得?”
这话他自认问的奇怪,她是大夫,打小就在那药材堆里长大的,岂有不认得之理?
江墨微微点头,“认得。”
这点他可输她了,若不翻生死簿,来地府报道过的都有哪些鬼魂,他单观其相貌并不能一一报上名讳来。
当然,药材再多也是有限,地府里的鬼魂则不然。
江墨见他沉默不语,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她心里不免要慌。
这几日他几乎不曾离开过这里,好像从此以后他会和她安安稳稳地生活在这里,可她又难免患得患失,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会毫无预兆地过来和她说,他得离开了,或一阵,或永远……
蔺傒文发现她又走了神,这几日她笑的时候不多,难得笑起来又不是那么尽兴,眉眼之间总是满腹心事,却又一句话也不愿意透露。
她的所思所想以为藏得极深,其实全落入了他的眼里。
这时,院子外面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江墨忙忙起身想去开门,一脚还没跨出去,身形却先微微一顿,扭过头来看着他,神情似有迟疑。
蔺傒文会意,缓缓站起来便要进屋。
江墨扯住他的袖子,说:“不用刻意回避,反正又不是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养伤。”
反正我不介意,她想说。
她跑出去开门,见到门外的人一愣,“月公子?”
月生海满脸笑意,把原本背在身后的一只手举到她眼前,他那只手提着一直通体雪白的狐狸,“这狐狸受伤了,你给诊诊伤势如何。”
江墨忙伸手把狐狸接过来看了看,没发现狐狸身上有伤口,“它伤哪儿了?”
月生海说:“好像是内伤,它半路忽然冲出来,被我的马踢了一脚晕过去了。”
江墨探了探狐狸的脉息,还活着,“我抱进去看看,月公子你请进。”她说完一转身,见到蔺傒文时,忽然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没让他回避。
要是来的是别人倒还好敷衍,月生海有些难缠啊……
果然,月生海一进来,见到门廊底下站着一名男子,猛惊之下心里面默默刮起了狂风下起了骤雨,面上自然滴水不漏。
江墨无亲无故,屋子里平白出现一个男人,怕是来者不善……
论起品貌,他玉树两份自认不输人家半分,但这人居然堂而皇之地进了江墨的屋子,可见此人定是……心怀不轨!
殊不知,真正心怀不轨的人,是沈江墨。
江墨只当若无其事,抱着狐狸默不作声地经过他身旁,入了屋。
蔺傒文朝月生海微微一颔首,回身也进了屋。
月生海如临大敌,急忙跟了上去,对江墨比起之前还要殷勤,殷勤起来甚至有些异想天开,“江墨,这狐狸若是救回来了,你做它干娘如何?我就做它干爹。”
江墨正在观察小狐狸,听闻这话回过神来,正想说狐狸和人并非同类,这如何说得过去?但转念一想,她和蔺傒文那坏透了的妖都能……
区区一只狐狸,认作亲人何尝不可?
月生海见她迟疑,以为这个提议有望,忙说:“狐狸和我们一样也是世间生灵,为何不能将它视作亲人?”
江墨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挑开这个话题,说:“这狐狸的脉息平稳,我看它好像并无大碍,应该只是昏过去了,喂它喝点水让它自己醒过来。”
“我看着也没什么大伤,你这么一说我就更安心了。”月生海笑着转身,看见蔺傒文坐在一旁老神在在地喝茶看书,心情瞬间就淡下来,认为此人十分碍眼。
江墨说:“月公子你稍坐,我去沏壶茶过来。”
月生海指着案桌上的茶壶,道:“那不就有了。”
“那茶冷了……”江墨过去提起来准备去换。
“他喝得,我怎么就喝不得?”月生海把茶壶拿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呷一口,装模作样道:“凡事不可单享一面,冷茶有冷茶的好处,我喝着挺好。”
蔺傒文默不作声,似乎全然视他为乌有。
月生海就在他对面坐下,按捺不住要自报家门,打算以自己响当当的大名压他一压,道:“在下月生海——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蔺傒文对他的大名无动于衷,道:“鄙姓蔺。”
见他敷衍之意明显,月生海只能假装客气笑道:“蔺先生可是前来问诊的?江墨的医术我可领教过,蔺先生有任何病痛尽管开口,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也可向我提……”
“不是。”蔺傒文打断他。
“……”
“蔺先生的确是我的病人,”江墨怕无故生事端,急忙接过话来:“他在此修养多时,近日才略见起色,不过要切忌劳神,”她转而暗示蔺傒文道:“蔺先生该回屋歇着了。”
蔺傒文坐着不动,反问:“回哪个屋?”
江墨没想到他如此不配合,一时慌了神,不觉声量大了些,想昭告天下似的,回道:“自然是药房那里!”
蔺傒文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出去,转身去了药房。
月生海狐疑地直瞧着蔺傒文,待他走远了才认真说道:“江墨,你未免太过于好心了些,如今这世道,宵小贼人不会自报家门,你这屋舍总让病人过夜,迟早招祸害,你万万不可大意。”
江墨知道他这话说的在理,她又何曾大意过?
只是眼下这套说辞只为瞒过众人耳目,不得已罢了。她一个姑娘家,放着个不相干的男人在屋子里,十分不合礼数,她倒不怕有人说闲话,更不怕有损清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