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一笔谈(129)
“这就好了?”月生海从床榻上坐起来,“这么说,你日后岂不是不用再来了?那如何得了?”
“月公子说笑了,我是大夫,不来了岂不正好?”江墨走之案几坐下,案几上早有人备下的楮墨笔砚,她悬腕提笔,道:“我若时常到府上走动,那才不得了。”
月生海一时情急,光赤着双脚就下了床榻。
刚巧那大丫鬟端着茶盘进来,一见他仅就着件单衣就下床来,脚下也光着,就说:“沈姑娘你快劝劝我们少爷,这好容易病才好了,这会子又不知个好歹,仔细那寒气从脚底板钻进去。”
“多嘴。”月生海说:“哪里就病死我了?把你手上那东西放下,到外头待着。”
“又胡说了,什么死啊活的?这话让大夫人听见了,又该赐少爷掌嘴。”大丫鬟说着噗嗤一声笑了,将茶盘放下,转身又出去了。
月生海嘀咕道:“愈发没了规矩。”
江墨微微蹙眉,这药方可不好写,月公子这身子矜贵,药下猛了反而伤身,药下轻了又怕起效不到位,再一个延误了病情。
先前她给一方百姓看诊,如何用药心里知根知底,用错不了药,只是到了这月公子身上,需要考虑太多,这样钟鸣鼎食之家,一个轻微的疏忽也够她担罪的了。
前阵子他外感伤寒,她也只开了紫苏,桔梗,白芍等药,连枳实都不敢写上去。这会子也是茯苓,当归等较为温和的调理用药。
江墨写好了药方,刚好那大丫鬟去而复返,她正好把药方交给她,又交代了如何煎熬,说完提着个木箱就准备作辞。
月生海急忙忙的拿了一件裘衣就要送她出去。
江墨回身道:“月公子留步,外头寒气重,当心再受寒。”
月生海打量她一眼,“知道外头寒气重,你还只穿这一件薄长衫?”
江墨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她因生有顽疾,向来体热,并不怕这些寒气。
月生海想也不想就把身上那件裘衣递给他,江墨一再推谢,月生海固执起来,旁人说劝不得,江墨只得忙忙提着个木箱跑了,月生海想追上去,让几个丫鬟给拦下了。
大丫鬟眠衣说:“你别急,我拿去给她就是了,你们几个看好少爷。”说着接过裘衣就跑了出去,她一路追到大门,哪里还有沈江墨的身影。
月生海听闻,气急了,“这样冷的天气,她一个女子如何受得住?府里头派去接她的马车怎么也没送她回去?”
眠衣说:“不止呢,沈姑娘的看诊钱,咱们也没来得及给。”
月生海一听,忽然有个主意闪过心头,接着笑笑道:“果真如此的话,那还得我亲自跑一趟才显诚意。”
江墨跑出了太保府,寒风迎面袭来,方才在那屋子里实在憋得厉害,这一下子一阵风吹得她浑身通透,精神头也起来了。
她就这么徒步走回去,只是途中又下了雪,回到家里时,四肢居然一阵冰凉,十根手指头冻得通红,这也是少有的奇景,看得她心里还有几分高兴。
这天夜里,一夜好眠。
只是第二日深夜,她旧疾再次来犯,那阵烈火烧得她头昏眼花,几度昏死过去。
她平时喝的那药,看来是对她彻底失去其效了,今天她还特地加重了分量,依然不起丝毫作用,而这顽疾又来得愈发的又勤又猛。
江墨再一次醒过来,天色未亮,屋外的风雪依然咋呼着,她抬手抹一把额上的汗,蹭了满手心的汗湿,她费力地翻了个身,想从床上起来,两只手臂实在运不足力气,好几次起来一半,又跌回床上,她挣扎半天,一不小心从床上滚了下来,这一下撞得她眼冒金星。
她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往外面爬。
她爬出了堂屋,扶着案几坐着歇了一会,再扶着墙慢慢挪到门口把门栓卸下来扔在地上,格栅门猛一下被屋外的寒风吹开了。
江墨躲避不及,被撞得往后一摔,只是那阵裹着飞雪的寒风让她舒服许多,意识也清醒了几分,她饥渴一般看着院子里那层厚厚的积雪,不要命地爬了出去。
江墨整个身子陷在雪堆里,昏昏欲睡。
直到她听见远处有靴履踏雪而来的声音,嘎吱,嘎吱,隐隐约约传入耳内,江墨无力去理会,眼眸一开一阖,随时要睡过去。
忽然她感觉浑身一个悬空,像是被谁给打横抱了起来,往屋内走去。
她下意识挣扎,“不去……我不回去……”
那人没理会他,擅自将她抱回屋里,身后的门自动关闭,他抱着她进了寝屋,将她放在床榻之上,只是她刚躺上去,手脚就不安分,挣扎着要再起来。
但这次,她真的没力气了。
朦朦胧胧之中,江墨似乎又看见了那人,她试着张了张嘴,扯着嘶哑的嗓子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想了一想,道:“妖。”
江墨的思绪微微凝滞,原来不是神仙。
那人又说:“不是。”
江墨小声说道:“可惜,我病成这样,你吃了只怕要闹肚子。”
这人身上带着一股清冽之气,让她忍不住想往他那边靠一靠,她也……确实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襟,手顺着他的胸膛往上摸,手指头探入他的衣襟时,他伸手扯下她图谋不轨的爪子。
手腕上一阵冰凉,对她来说也是好的,只是心口烧得发疼,四肢百骸都疼。
接着,她又感觉到心口压着一样东西,和那晚一样,是他的掌心。
那阵灼热感很快冷却下来,江墨那只手从他掌心之中脱落,摔在床沿,她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困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