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今夜梦不到我+番外(161)

作者:艳山姜


他已经一塌糊涂,却还是很英俊,从未有过的英俊。

他的脸湿透了,泪水像破茧而出的一线日光,从阴影里生长出来。

黎羚怔了怔,突然明白这场戏的意义:周竟一直都知道,他愿意让警官杀死自己。这是他为自己设定的结局。

她觉得金静尧真是像个笨蛋。

他一遍遍地告诉她,周竟是疯子,他有多坏、多危险。

但重新回到片场,他唯一敢对她做的事情,只是主动把枪送到她手上。

她没见过这么笨的人。除了拍电影什么都不会。不会说话,也不会挽留。

在黑暗中,黎羚沉默地用手指抚摸着金静尧湿润的眼角。

她丢开了枪。

大概有几秒钟,金静尧完全是愣住的。

她捧住了他的脸,用嘴唇碰他的眼皮,再一点点地往上,像在亲吻一座冰冷的雕像。

她主动吻他。他的心怦怦跳着,因为美梦突然成真,而更怀疑是一场梦。

他低下头,撬开她的嘴唇,用力咬下去。他觉得太幸福,幸福的尽头就只剩下恐慌,不真实的、患得患失的恐慌。

他毫无章法地、没有任何技巧地吻她。或许比起接吻,更像是在互相地撕咬。莽撞,凶狠,像啮齿动物一样标记,扯下彼此的皮肉。

在黑暗里,他们共同看到巨大的神像跌落悬崖,被汹涌的海浪吞噬。

黎羚抚摸他的脸,不期然地又沾了一手的潮痕。他还是在哭。细密的泪,像春梦的雨。

她想要吻他的眼角,却又被他用力地扯住,含住,吮咬,拖进一个湿热的囚笼。

有时候,爱的举动与施行酷刑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第63章

吻下去的那一刻,黎羚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完了。

她根本不是在演戏。

她抛开了电影,也抛开了剧本,抛下了一切虚假的身份。

她既不是警官,更不是阿玲,找不出任何的借口。

她只是想吻他。

黎羚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来摄影棚之前,她是想要跟金静尧把话说清楚的。

为什么戏拍着拍着,一切都失控了。那种危险的冲动像一颗上了膛的子弹,不顾一切地发射出去。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好像真的喜欢他。

……她完了。

黎羚不记得有没有人喊过卡。

从金静尧的怀中起身时,她很尴尬,也有些害怕。

她感觉金静尧比她更尴尬。他都不敢看她了,像被人打了一棍、眼冒金星的贞洁烈男。

饶是如此,他还是攥住她的手腕,不允许她擅自离开,垂下眼睛,很认真地帮她整理好了刚才乱得一塌糊涂的上衣和头发。

黎羚的心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害怕。

趁他不备,她迅速开溜,第二天在家门口的地毯上发现了满满的一袋药。

因为她的嘴巴被他咬破了,咬得很厉害。

也因为他担心自己把感冒传染给她。

黎羚:“……”

不能再住下去了。

他留了纸条,木乃伊小人上蹿下跳,说想跟她说谈一谈。

她连夜扛着火车进了新的剧组。

新电影叫《无神论》,小成本,独立制作,在黎羚试镜的几个项目里并不占据绝对优势,但题材很吸引她。

导演梁婧淇很年轻,刚从纽约大学Tisch毕业。电影取材自她自己的亲身经历,是一部自我审视的女性成长史。

影片时间跨度很大,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女主角淇淇孤独地挣扎着,生长于父亲为她制造的裂痕里。

她总是想要弥合裂缝,用一场野火烧掉自己的童年,却又不可能真正走出父权的阴影和原生家庭的荒原。

第一次读到剧本的时候,黎羚就知道,这个角色应该是她的。

甚至没有试镜,她和导演只是在咖啡馆里聊了一下午。梁婧淇讲自己的父亲,黎羚也说了她的父亲。两个人后来都哭了。

不知为何,在那个眼眶湿润的时刻,黎羚脑中又出现了金静尧的脸。

她回忆起他在熹微的晨光中,用无限接近于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如果没有他,她或许还是没有勇气讲述这段过去。

但现在她已经不害怕“生日快乐”了。

《无神论》的拍摄风格和金静尧差别非常大。梁婧淇是新导演,她的片场更像是一个集体创作的舞台,所有人都会来参与讨论、自由碰撞。

黎羚很享受这个过程,也很喜欢这部电影。她对梁婧淇说,这部戏就像是脐带,连接她的生活和过去。

只是,快要杀青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很难从中抽离,结果却恰恰相反。杀青宴上,她竟然是玩得最疯的一个人。

“你出戏一直很快啊。”梁婧淇夸她,“你是天生的演员呢,入戏快,出戏也快。”

真的是这样吗。黎羚有些惆怅地想,那为什么都两个多月了,她还是时常会想起金静尧。

两个多月,已经足够她重新开始,但好像她还是不能摆脱他的影响。

她本来以为自己拍每一部戏,都会很难走出来。

原来只是他的电影,让她很难走出来。

有时候她也会问自己,如果现在再回去补拍那场审讯戏,她还会吻他吗。

……可能还是会的。

她甚至比当时更想要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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