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仙儿从房间里出来时，面上犹带海棠春水般的红晕。

她瞧了剑离一眼，懒懒地将散乱的衣襟勾成体面的模样：“劳先生久等了。”

剑离只是冷冷地看她。

林仙儿快活地笑了一声，似是对他的冰冷感到十分满意。她喜欢男人为她痛苦的模样。

他一定是嫉妒了。

她为他的恨感到满足。

直到林仙儿走出院子，屋里才传来上官金虹的声音。

剑离言简意赅地汇报了任务完成情况。

总而言之，挡路的全部死了，金钱帮的势力再一次飞速扩张。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上官金虹一统武林，指日可待。

虽然上官金虹面色淡淡，但是以剑离之敏锐，自然能看出来，那双眼睛底下闪出的熠熠精光背后的喜悦。

上官金虹点头道：“你从来不让我失望。”

剑离竟出奇地感受到一丝开心！

虽然只有一丝，但也足以令他震惊。

对于剑离这样骄傲的人，他本该讨厌上官金虹这样高高在上的，像主人拽着狗绳一样的夸奖。

但是他竟从这样恶心的夸奖中得到了真切的快乐。

剑离心中就像打翻了调料罐，酸甜苦辣咸全混做一团，一时间五味杂陈。

上官金虹铺开地图，原本上面标注了大大小小的势力。而现在，满目看过去都是大片大片代表金钱帮的黄色图案。

上官金虹专注地俯视着，思索了一会儿，沉声道：“下一步……”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熙嚷的嘈杂声。“凭你们也敢拦我？”

上官金虹眉心微皱。

剑离目光一闪，站在原地，无声地等待着上官金虹发出命令终结这场注定不欢而散的闹剧。

“放他进来。”上官金虹沉声道。

门外的寒风毫无遮挡地“呼啦”冲进来，扑面而来，冲淡了屋里残留的脂粉香气。

剑离的视线微微上移，闯进来的少年面色冷酷而刻板，虽然容貌与上官金虹有几分相似，但是寡情阴冷的气质却在后者渊渟岳峙的深沉厚重面前显得单薄无力、不堪一击。

这冷面少年正是金钱帮少帮主——上官飞。

上官飞先是阴沉沉地瞪了剑离一眼，然后收敛了容色，规规矩矩地朝上官金虹行了个礼：“儿子拜见父亲。”

“什么事？”上官金虹又低下头去，漫不经心地摆弄案桌上的地图。

上官飞一顿，呐呐嗫嚅，目光漂浮，瞟了一眼旁边的剑离。

一见他那副唯唯诺诺、小家子气的模样，上官金虹就有些烦躁，夹杂着道不清说不清的怒气：“无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上官飞低下头：“父亲之前命令诸葛刚和荆无命追杀林仙儿。儿子以为，林仙儿一介女流，武功平平，与金钱帮素无仇怨，对父亲的大业更是构不成威胁。请父亲收回对林仙儿的追杀令。”

第56章 颓狗

坐在案桌后面的上官金虹，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上官飞等待着上官金虹再说些什么，上官金虹却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剑离看着上官飞犯蠢。如果他真的喜欢林仙儿，就不应该把这事闹到上官金虹这里来。

以上官金虹说一不二的强势性格，绝对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忤逆他。

更何况，他本就足够讨厌上官飞身上儿女情长的软弱气质。

这简直是火上浇油。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上官飞终于明白，这句“知道了”后面是没有下文了。

这件事必须仅止于此。

上官飞犹豫地站在原地，似乎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被上官金虹一句“该去练武了”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

上官飞肩膀一落，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一举溃散。

他来得风风火火，走得失魂落魄。

剑离忘不了他临走前那最后饱含恶意、羡慕、嫉妒、怨恨的眼神。

他嫉妒我，因为我是唯一可以自由出入这间书房的人，因为我可以镇定自若地与上官金虹对话，因为我与上官金虹的形影不离，因为我是特例中的特例，仅此唯一。

剑离如是想，他指尖微微颤抖，原来……换个位置……看到的风景是这样啊……

他忽然明白了剑舞为什么总是用那样宽容、爱怜的眼神看他，宛如看一条可怜的被人抛弃的小狗。

当他沉默地面对父亲的责问时，当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她时，当他压抑又刻苦地在雪地里练剑时……

她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淡忘的细节被相似的情景激发，从遥远的远方和布满灰尘的角落中挖掘出来。

努力筑起阴暗的高墙，将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无情地挡在围墙之外，借系统任务，在别人的身体里麻木地过着别人的生活，以期获得一种短暂的安定心情，变成一场徒劳无功的挣扎。

好不容易不用去思考那些严肃的事情……

生活的意义也好、真假也罢……

忠诚或者背叛……

相信或者怀疑……

这些问题已经不会再有答案……

剑离疲惫不堪地盯着地板发呆，他现在只是荆无命，一个古龙笔下的小小配角，只要按照系统所说的那样走剧情，按部就班地获取能量就行了。

他的思维迟缓起来，就像生锈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