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龙池根据中年男性外貌推测年龄的这一技能已经退化好久了，她始终没法对着一个看上去比白石还老的男人给出他比白石年轻的年龄猜测，这是心理问题。

略过一些自我介绍和寒暄，龙池单刀直入地问了：“……其实我也不是很饿，在吃饭之前我更想听听八木先生您的想法，关于宫野毅夫的。”

“帮派里的事情都是大哥做主。”八木先生笑着为她斟了杯酒，“您的意思我会忠实地和大哥汇报的。”

“同样，帮派里的事情是我丈夫做主。”龙池没有喝那杯酒，“我是很想以单纯的律师身份来和您聊聊的，但是恐怕您无法接受。”

“正是这个道理。”八木先生点头赞成，并不掩饰自己是冲着龙池头上戴着的“若头补佐夫人”头衔，才热情邀请她的，“但是人的身份也是组成人的一部分，我想主观地将它们分离是一种自欺欺人。”

龙池盯着他，缓缓说：“我不是来谈论哲学的。”

“抱歉。”

八木先生自罚一杯，笑意不改：“那我也开门见山地说了，白石夫人。我希望您能出言说服白石先生把贸易航线租借给我们使用，甚至于入股我们的公司。只要您愿意斡旋，无论是否能说服白石先生，堂本小姐的债务都一笔……”

“宫野先生。”

龙池打断他的话，不容置疑地去纠正：“我想您记错了，那是宫野先生的赌债，和我的当事人无关。”

八木顿了顿，随后顺着龙池的话说了下去：“宫野先生的债务一笔勾销。”

“只要我说话？”

“当然。”

龙池讽笑出声：“天下有这么好的买卖？”

“因为您值得。”八木说，“您和白石先生的感情众所周知，您的话想必能让他多动摇几分，我们愿意为此付出代价。当然了，如果您需要我们多多照顾堂本小姐，也是可以的，毕竟她现在孤身一人，一定有很多难处……”

龙池在他似尽未尽的尾音中叹了口气。

“我想您应该调查我很久了，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做事风格。”

“为什么这么说呢？”

“如果你们没弄清楚的话，半个月前就应该来找我了。为什么不直接说服我通过对你们的尽调报告呢？”龙池抬抬手，一旁的白石佑都满脸黑线地从包里掏出一罐咖啡，替她扯开了拉环，递到她手上，“我不会自己做违反我原则的事情，但是游说并不是原则性问题。你们反应也真够快的，我刚进堂本小姐的门，你们就搞清发生什么了。”

“毕竟您东大出身，留美归来，当年司法研修的时候据说还是检察厅想方设法要留住的明日之星，谁能想到您现在居然给黑帮做事……但即使如此，我们也不敢向您行贿，反而会被更严苛地对待吧？”八木看到龙池平静的表情，知道自己说的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我只是公司的顾问而已，不然怎么还能接我委托人的案子呢。”

龙池说完这句话，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最后还是八木率先继续话题，打断了沉默：“我还是希望白石夫人能好好考虑下我们的提议，我们也不愿意给山口组带来麻烦，只是想继续小本生意而已。”

按龙池这些年被白石养得越来越刁钻的脾气，她这时候是真有可能不给面子地甩手离开的。但她冷静想了想，尤其是想到目前白石采用的缓兵之计，就还是打算和他保持同一步调——

“我会慎重考虑的。”

她说完，站起身来：“告辞。另外，以后在有关我当事人的场合，请称呼我为龙池小姐，或者龙池律师——我可没有改过夫姓。”

她午饭也不吃了，就这么离席。

白石佑都朝八木礼貌点点头算是告别，随后赶忙跟上，离开了包厢：“你饭不吃了？”

“没胃口。”她又给自己灌进一大口苦咖啡，面不改色。

“…你喝这么多黑咖啡有胃口才怪呢。”佑都小声嘀咕，被龙池瞥了一眼。他可不怕，大声顶回去：“老头叫我监督你按时吃饭的！”

“那我要是在这里过夜，他是不是还要让你监督我按时睡觉？”龙池笑了一声，把还剩小半的罐装咖啡塞到佑都手里，“既然这样，那你不许浪费，喝了。”

佑都：？

“宫野毅夫那里准备好了吗？”龙池问。

“准备好了，附近的人都驱赶到了稍远的地方。洗纹身的仪器设备搬过去有点麻烦，不过已经调查到了，宫野毅夫没有纹身史，直到沦落到那里为止手上都没有那个图案，像是凭空出现的，所以就只准备了各种能洗掉颜料的溶剂。”

龙池听着他的汇报，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手套也准备好了，总之，您…你随时可以去那里见宫野毅夫。”佑都感受到龙池的低气压，错觉自己在对白石枫汇报工作，差点囫囵说出敬语，又咬着舌头咽了回去。龙池大概是没注意到他的丑态，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他见她没答复，继续道：“唯一的问题是，他似乎吸嗨了，说不定没法交流。”

龙池这才有了点反应。

她金黄色的眼珠转过来，看得佑都心里一凛，像是被猫科捕食者盯上。但“捕食者”的语气却和脚步一样轻快：“那不急，先吃饭吧，附近有家中华料理，我带你去。”

佑都沉默半晌，有些崩溃地开口：“……你刚才不会其实在想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