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洋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帮他理了理有些乱的发梢。然后手停留在后脑勺的地方，轻轻地碰了碰，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那里有一道很明显的疤，平时是看不出来的，但触摸到的手感，让人无法忽略，让人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钝痛。

记忆里小徐躺在学校的水泥路面上，正面朝上，头后方与地面接触，洇出了一大片红色。

那些学生里里外外把他围成了一个圈，正如原先无数次，他们也是这样围着他。

之前围成圈的学生们都是在笑，现在他们在尖叫，在哭，在慌乱中形成了世间百态的一个小小的缩影。

吴承洋在天台上探头看着小徐，那一片洇出的红色，在以后的无数日子里，成为了他的梦魇。

现在，他手停留在伤疤处，眼尾发酸，眼眶涨红，心里的钝痛简直淹没了整个人。

小徐磕在他肩膀上的下巴动了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吴承洋……你不要觉得，我说过喜欢你，你就亏欠我什么……”

21

两个人静默着，时间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吴承洋看着小徐，再一低头，发现小徐的肩膀上有一滩不大不小的水渍。

是自己的。

从眼尾到脸颊，一片湿湿的触感，让人觉得有些丢脸。

——我听说你记忆力受损……

——是，许多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但是我还记得你。

小徐抬起头来，对吴承洋说道。

——我记得清清楚楚。

22

那一天晚上小徐在床上睡下了，吴承洋就坐在不远处的摇椅上看着他。

小徐睡了多久，吴承洋就看了多久，一切的反应都用来捕捉他的样子，他是否有皱眉头，他是不是病得很难受。

记忆里小徐迷迷糊糊地对吴承洋说：“你没有亏欠我什么，也不必内疚。”

“可是……”吴承洋还想说些什么，又觉得等小徐清醒以后再说，似乎会更好一些。

“吴承洋。”小徐抬头看着他，眼睛里面清明透亮：“等你没有了愧疚，再来找我。”

“可是……”

“因为这条路，不好走。仅仅因为愧疚选择这条路，会撑不下去的……”

吴承洋看着他。

“如果是因为别的，就不一样了，所有的难关都能撑下去。”

吴承洋问他：“别的是指什么啊？”

“比如……喜欢，和爱……”

23

记忆里冲绳整个都是蓝色的，小徐一直说，他喜欢冲绳蓝蓝的海和蓝蓝的天，想念在大海里徜徉，今后若有时间，他会一直来一直来。

这次旅游节目企划，每一期都会邀请一两个艺人一起体验当地的美食美景。吴承洋态度强硬，跟制片方反复提要求，一定要带小徐一起来录这个节目。

小徐有潜水证，刚好可以拍一些在水下的镜头。拍摄整整进行了一天，临近结束时，吴承洋坐在岸边的木质简易吧台上，低头摆弄着相机。

那里有刚刚拍摄完成的小徐在水下的相片，工作人员刚把相机带回岸上，就被吴承洋拿了过来，工作人员还不满地嘟嘟囔囔，见吴承洋应允了马上还回去，才不再抱怨。

一整天的拍摄结束，小徐把潜水服换成了日常的白T恤和短裤。他坐在吴承洋边上，手握啤酒瓶，在阳光下遥望大海。

吴承洋抬起相机，对准小徐，这一画面便在镜头里定了格。

图片: https://images.□□cdn.cn/JkaSakZhdYk5Mc5X/IMG_6585.JPG

小徐凑过来看了看，笑道：“哎你还蛮会拍照的。”

吴承洋说，其实也看人是不是上相，有的人，随便拍拍都挺好看的。

他们肩并肩坐着，手搭在椅子上，然后小拇指挨在一起。

这份手指相触的亲昵和温度，扩散在空气里。

吴承洋看了看小徐。

他的梦想在十八岁那年戛然而止，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放弃了挣扎，试图把自己的生命也停留在十八岁。可吴承洋还是想着，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带他亲眼看一看世界，问问他，你还喜欢电影吗，还热爱表演吗？如果没有我，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未来会好些吗……

他目视前方，远处是碧海蓝天相接，旁边是实现了梦想的少年，而自己带着他，去到了更远的地方，看过更多的风景。

吴承洋有一瞬间的晃神。

徐钧浩被远处的工作人员招呼一声，伸手在吴承洋眼前打了个响指，说走了，我们去吃晚餐。

吴承洋不再讲话，沉默了将近半分钟，重新开口时，他还是目视大海，对旁边的徐钧浩说道：

“知道了，男朋友。”

（全文完）

（等会儿，还有）

吴承洋跟上徐钧浩，在海边的暮色里，走向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