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圣僧(51)

作者:明月长生


玉京不敢掠美,趕緊道:“都是李將軍用海魚釣下來的。”

想想又不放心,怕王船廚反悔,他索性大大方方,嘿嘿笑著直說:“王頭兒,不管怎樣,說過要分阿京肉,你可不能反悔。”

王船廚接過他手中的大鳥,掂瞭掂,連聲說:“放心。一會晌午,我就叫雜役給你送飯和肉吃。”

聽到有肉吃,玉京心滿意足地走瞭。

待到晌午吃飯時分,雜役過來敲門,真送來一鍋山藥燜海鳥。

王船廚的手藝,雖然和他常吃的自傢小廚房的比不瞭,卻勝在食材新鮮,風味十足。

玉京上瞭船七八天瞭,還沒這樣盡情吃過肉,這樣大的海鳥更是見所未見。

這一頓飯吃得十分香甜,不但肉吃完瞭,山藥也沒剩下,連白米飯也破天荒荒地撥瞭小半碗。

肉足飯飽,才想起方才在甲板上的情形。

第一個反應是連聲惋惜——肉這麼香,剛剛就算不打海鳥,多釣幾條魚,也可以多得一味魚肉吃。

他怎麼一聽見和尚說話,就那麼慫呢?

第二個反應,才是和尚生氣瞭嗎?

他走那樣快……

可是就算是生氣,玉京也絕對不可能一直不吃肉……

到現在,才算是知道之前計劃到瞭東楚,就同和尚一道回般若寺,天天跟著他,也要把他“吃瞭”的計劃,是真不靠譜。

首先,玉京就做不到一直戒葷食。

不過現在飯足肉飽,他又有些飽暖思和尚。

看剛才的反應,和尚還在主動關心他的眼睛,縱算是心中懷疑,也並沒到勃然大怒的份。

他可舍不得,就這樣放過大好和尚。

他想瞭一想,目光觸及墻角那隻香柏木的澡盆,眼珠子轉瞭一轉,又想出一個逗弄和尚的主意。

拎瞭澡盆,打開自己的房門,走瞭出來,停在隔壁門口,他伸手去敲那紫杉木做的艙門。

“砰砰砰。”敲門聲清脆而有節奏。

過瞭好久,裡邊才傳出來和尚的回應:“誰呀?”

“是我,玉京。”他回答得清清脆脆。

裡邊驀然安靜瞭一瞬,才又傳出玉簫般的語聲:“施主,可是有什麼事找貧僧?”

玉京將感激之情,放入聲音:“阿京是來感謝大師救命之恩。當日因受瞭驚嚇,又有傷在身,竟然還沒有同大師當面道謝,心中愧悔。”

和尚卻沒有開門的意思,隔瞭許久才悠悠道:

“施主不必掛懷,遇此險境,人人都會伸出援手。舉手之勞,不必再提。”

和尚厭憎被一再提醒,不斷回想起當日心魂跌宕的自己。

玉京半點不肯聽,自顧說:“阿京的命對大師來說隻是舉手之勞,可是對阿京來說,卻是這世上最珍貴、最緊要。”

艙室之中,寂靜無聲。

和尚索性連回答都不回答瞭。

玉京心裡委屈,拎著木盆的手都酸瞭,那人卻理都不理他,也不開門。

他是個倔強的,和尚不出聲,他也不再求。

和尚不開門,他卻也不肯走。

35

艙室之內,和尚手握一隻紫檀木狼毫,正在抄經。

淡金色的字跡圓潤秀麗,卻又圓中蘊方,厚重挺拔,深得歐書精髓。

他正抄到“色”字,門外砰砰的敲門聲作響。他專心抄經,恍若未聽見,半晌,才做瞭回應。

又順手在經卷上,寫瞭“不”字。

門外,此時玉京正提到那天和尚救他的情形。

毛筆緩緩移動,和尚正在凝神運氣,又去寫那個“空”字。

不知怎地,手微微一顫,一滴濃鬱的金色墨汁,掉在經卷上,將整個空字都氤氳開來,糊成一片,金光耀眼。

和尚心中不滿意,一時忘瞭聽外邊到底在說些什麼。

他伸出白玉般的手,收拾瞭桌上的狼藉,重新拿出一張抄經的紙,待要下筆。才想起,外面好像很久沒瞭動靜。

他側耳聽瞭一聽,對自己搖瞭搖頭。

若真是最寶貴、最珍貴的性命,少年又能用什麼來感謝自己?

一句空話嗎?

心中莫名又浮現出,那一隻如盈盈春水般的眼睛。

揮瞭揮頭,把某些荒謬的畫面揮出腦海。

大概已經走瞭罷?

和尚心中隱隱約約想。

手中的筆重又落下,再度靜心抄經。

剛剛重新抄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句,著手溫潤的筆又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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