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黎风光一段史(38)
作者:玉锦哈
佑天二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大狄軍隊截獲我軍輜司押韻的百車糧草。
同日傍晚,趁換防之際,繞後偷襲指揮營,傷亡慘重。
而那片的守將是個隻會攻不會守的,以前在他的帶領下,攻勢兇猛、戰無不勝。如今攻守易形,加之傍晚守備不嚴,被打瞭個抱頭鼠竄。
一日之間,式微的大狄這麼多動作,次次打擊要害,要說沒有奸細是決計不可能的。
皇帝當即下令,徹查軍營,並下急詔,遣兵部、衛所、都司各官進宮商議。原先的兵防計劃全都得換掉。
一時間,又是個浩大工程,王堂秋一連兩日都沒回過住處,值房那邊也就隻有陸岐一人盯著,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終於,一切都安排下來,王堂秋這才得空,想著直接回住所休息,又想著這麼久沒去值房,總該去看看。
他走回值房,卻發現那些個隨堂小太監一個個的都不見瞭蹤影,隻正屋房門緊閉,沒有一點聲響。
他直覺有怪,便躡手躡腳地走入,無聲無息地踏上臺階,下一刻,猛地推開正屋的門。
裡面隻有一人,聽見聲響,一下子將手中東西藏起,這才擡頭看。
王堂秋蹙眉,面上緊張,因為裡頭的人是陸岐。
他像是想到瞭什麼,聲音有些顫抖:“你在抄什麼?”
陸岐沒再看他,將案臺上的東西收拾好,才道:“你不都看到瞭嗎?”
王堂秋大步上前,抓住陸岐的手,用盡全身氣力。一時間,口舌都燥瞭,他說:“你知不知道這是誅九族的大罪!”
“知道啊,但是我傢裡沒人瞭。”陸岐滿不在乎,一如之前吊兒郎當的模樣。
“這通敵叛國的罪名扣上,你會死得很慘!”王堂秋都快說不出來話瞭,他莫名覺得嗓子幹澀。
陸岐笑著,如春和煦。
“那我要看著我血脈裡的那個民族就此消亡嗎,我流淌著草原的血啊。”
陸岐笑著、說著,對啊,他是大狄的子女啊,他理所應當地護衛他的民族、他的故土。
王堂秋卻是怒瞭:“你可曾記得,你也有一半漢人血脈,這大黎何曾不是你的傢?你知道這回因為叛徒死瞭多少人嗎!陸岐,你有何顏面面對你爹?”
陸岐沉默,在他選擇給大狄傳輸情報時,便隻能將心中的大黎拋卻瞭,他看似有選擇,但對他來說,隻有末路,是一條他必須去走的末路。
“大黎輸瞭會怎樣?而大狄輸瞭,就是全族被滅的下場啊。王堂秋,我該怎麼選?”
“你大可當不知道這事,這些事情你一個人又不可能改變的!”王堂秋蹙著眉,眼眶濕潤瞭。
陸岐淡淡道:“若我都放棄瞭我的故國,那誰還能替它奔走呢。能不能改變重要嗎,我至少無愧於心。”而他虧欠大黎的,註定償還不瞭。
“我會給那些死去的將士一個交代的。”陸岐說著,但他知道,自己的命太輕瞭,洗刷不掉造下的罪孽。
王堂秋怒極反笑:“拿什麼做交代,你的命嗎?”他沉默片刻,接著道:“這事我會幫你瞞下,你這陣子過瞭,我就替你請辭,你去我傢住著。”
陸岐卻搖頭:“我會去向陛下坦白,不會連累到你們的。”
王堂秋鮮少動怒,今天卻是發瞭狠。
“本朝對於通敵者的懲罰是極刑!是生剮三千刀……剝皮示衆,能留你全屍都算是皇恩浩蕩瞭,你為何要這般作死?!”
“我知道啊,但你知道的,我這人對生死向來不在意,怎麼死有區別嗎,對我來說,都是解脫。”
“你真是瘋瞭!”王堂秋氣惱,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他也想不到該如何罵陸岐瞭。
陸岐卻說:“王堂秋,別泛濫你的好意瞭。我是罪人,不該被救。”
他太痛苦瞭,日日煎熬,他就該隨著大狄一同消亡,也不必看著他的故土淪喪,他的同胞死於斧鉞,對他來說,是恩賜。
而陸岐的一生,是一曲荒涼。
王堂秋心痛,像是有雙手攥著他的心髒,狠狠捏瞭幾下。
“你……”王堂秋還想說什麼,陸岐卻是直接將其打昏過去,他可是來自草原,這些力氣還是有的。
他將王堂秋放在椅子上,自己轉身走瞭。
沒回住所,也沒去其他地方,直直走向乾清宮,走向一身罪孽的死亡。
已經是十二月的天瞭,風獵獵刮過,帶起一陣寒涼。
“對他來說,一粒塵埃將要落地瞭,那是一顆時代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