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心印记(26)

作者:阿森AHS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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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破廟裡的許多人都看傻瞭眼。

先是看著那邊四個人低聲嘰嘰喳喳不知道在說什麼,便以為是盤算著怎麼把他們一鍋端瞭。而後走出去兩個人,剩下兩個人,還大搖大擺地向他們這群臭烘烘、髒兮兮的人堆裡走進來,說要給他們治傷。

幾個還能站直身的漢子罵咧咧地,沖過來就要打人,但是被坐在最裡面的幾個老人呵斥住瞭。他們隻能抓著棍架壓在沈麗予和宋玉梔肩上,揚言要是這二人敢做什麼壞事,就會當場被亂棍打死。

宋玉梔雖說沒見過現在這種場面,心裡發怵,但她又十分相信沈麗予,硬扛著沒有表露出心底的憂怯。

而沈麗予呢,說自己完全不害怕不可能,但真到要緊時候,大不瞭她拉起宋玉梔就往外頭跑。

隻不過目前看起來,應該沒到那種時候。

當下還是先救人為要。

她看那灰不溜秋的人堆裡,小的吃不飽,小臉和手臂出現瞭大大小小的青癍;老的咳嗽不止,衣服下許是有傷口爛瞭在滲血;剩下的人,雖說還有點蠻力,可四肢上白佈條藏不住,偶有一陣腐臭血腥味傳出,像許久沒換過藥。

沈麗予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把握能把他們治好,僅能盡力而為。

幾個孩子盯著宋玉梔手中的糖葫蘆咽口水,於是她摘去吃過那幾顆,將剩下的給瞭他們。

不過一個時辰,王檀和那少年二人拉著一車物件回到破廟。生火架鍋,洗肉煮湯,加料煮熟,全部功夫還都是那少年一人完成,看呆瞭王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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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梔彎瞭許久的腰,累得不行,站起身,用手肘戳瞭戳王檀,拉著他站於破廟的某處角落,問那白衣少年姓甚名誰。

王檀握著好不容易取回的玉佩,攥緊在手中,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從我們相遇開始,那人可是一直在盯麗予。”宋玉梔望向好友,正與那少年默契十足地分發衣物棉褥。

王檀道:“五年前,跟麗予在楮敦密林跑瞭一夜的那個小郎君,你記得嗎?”

宋玉梔驚道:“竟是那人?怎麼會這麼巧?他現在是個什麼身份?怎麼這麼多年都不來找麗予呢?”

聽見那一堆問題,王檀無奈道:“這些我可問不出來。不過,麗予認得出這人是柴英嗎?要不要——我們告訴她?”

宋玉梔雙手交於胸前,道:“我看啊,麗予也許已經知道瞭。且看這二人誰先開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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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四人想做的、該做的事,已經做完瞭。

那明日呢?

從破廟中出來後,四人在一間茶坊坐下,商議如何安頓破廟裡的流民。

宋玉梔問道:“我且先問一句,他們為何逃難至此?”

柴英道:“胡州的幾個氏族手段毒辣,聯合吞並瞭大量民田,加至當地還是災年。破廟裡的人是當地一些幸存下來的百姓逃過來的。”

宋玉梔仍是不解,道:“可胡州距離帝都那麼遠,他們為何不往鄰城近縣逃難,尋求官府的庇護呢?”

沈麗予道:“逃出來的是婦孺與老人,以為傢中去當府兵的男丁在新州附近當差,且見他們十餘年未歸,於是才千裡迢迢地找瞭過來。何況像他們這樣的情況,各地發生過多次,即便逃到附近的城縣,官府不想管事,亦會將人再次趕走的。”

王檀也疑惑道:“如此說來,那幾位有些年紀的男人,都是服役的府兵?”

柴英臉色一沉,道:“應該是逃兵。”

細說下來,問題都在大瑞的府兵制。國之安寧,匹夫有責,府兵制規限不論貴賤高低,傢傢皆要出人頭服役。充當府兵的人丁無需繳稅,自購兵甲糧佈,在當地折沖府報道,聽候統一分配,戰時聽令,閑時耕種。這些府兵即便是被分派到瞭最遠的邊境,也是兩年一換。

可現在的大瑞朝,隻管下令,不管執行。那些富貴人傢的子弟打點賄賂,都不去服役,而原崗上的府兵等瞭數年不見替補,本就是普通人,難忍思鄉之苦及軍中服役之苦,還被克扣物資,許多人都做瞭逃兵。

大瑞富饒兩百年,人口翻瞭幾番,四處征戰雖擴充瞭疆域,但可耕種、可分配的荒地並不夠多。到遊宗在位時,大瑞的均田制逐漸成瞭朝廷的空口允諾。兼並田地的貴門世傢與認人賦稅的租庸調制,逼得百姓或變賣傢産,鬻妻賣女,或成為佃戶,為奴為婢,或往外逃竄,成乞成匪。

沈麗予和柴英皆出身將門,多年來,大瑞軍制裡的許多事聽得多,也看得多,深知問題根源,給王檀和宋玉梔講出瞭個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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