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心印记(114)
作者:阿森AHSEN
這一切過去,沈麗予回到宅子裡,既不去印坊,也不去書坊,隻坐在母親的寢居內,不怎麼吃,也不怎麼喝,醒瞭坐起來,什麼都不幹,困瞭便睡在母親的榻上。
嚴清搖著她,晃著她,對她吼道:“麗予?麗予?沈麗予!你聽我說,你知道我的吧?你知道我是怎麼報仇的!那狗賊奪走我兄長的田産,欺辱我傢姒婦,我那時才十四歲!我花瞭兩年,就把那人送進瞭牢獄,讓他流放,在礦石場上被亂石砸死瞭!你聽到瞭沒有?你不能這樣,你不能死瞭,你要活下去,你要給你母親報仇!給林傢報仇!你聽見瞭沒有?”
沈麗予背對著嚴清,躺在一片陰暗中,一動不動,沒有作聲。
嚴清心想,罷瞭,就這麼像灘爛泥似的,黏在這屋內也好,什麼都不做也好,這樣不會有性命安危。
可突然有一日,嚴清又找不到沈麗予瞭。
她慌亂地扔下賬簿,沖到瞭屋外。
印坊過來開工的人說,看見有個面如死灰的娘子,追著一隻白蝶,往城外青山那邊跑去瞭。“那片山林子裡有個很深的洞,掉下去,人連骨頭都找不到!”
陳師傅嚇得手裡攪墨的粗棍都掉瞭,和那三個焦急的年輕人往青山上跑去。
三日,整整三日過去瞭。
三少一老,加上印坊裡的一些為人靠得住的熟工,都去青山上找沈麗予。那林子說小不小,說大不大,七八個人進去找,就是找不到人,連半個人影都沒見到過。沈麗予仿佛是瞬間消失在這世間瞭一般。
握瑜說,沈娘子身上帶著林夫人給她的匕首,怕她像那表兄王檀一樣去尋瞭短見。
“她就是敢死在那林子裡,我也要把她的人挖出來!”嚴清生氣地罵道。
和兄弟倆換人回去稍作休息時,嚴清卻看見沈麗予從容無事地推開偏門走瞭進來。
真是見鬼瞭。
那青山上下過兩場雨,坑坑窪窪,泥濘不堪,可下瞭山的沈麗予身上卻像剛穿上一身新衣裳似的幹幹凈凈。
嚴清又急又氣,走過去用力地打瞭一下沈麗予的背。
沈麗予反應極大,反手摸著自己的背,嗷嗷喊疼。
嚴清覺得已經許久沒有聽見沈麗予這麼大聲地回答她的話瞭,有些驚愣。她看著沈麗予走去瞭廚房,親手做瞭兩碗清湯面,大口嗦著自己那碗面條,言行舉止完全就像沈老板被人奪瞭舍一般。
“這三日你究竟去哪兒瞭?”嚴清質問道。
沈麗予擦著嘴,道:“我這不是回來瞭麼?”
片刻,嚴清語氣驟變,擔心地問道:“你還好嗎?”
沈麗予的臉上驀地出現瞭一個從未見過的笑容,笑得很假,道:“放心吧!你不是讓我報仇嗎?我現在就是重新振作,準備報仇的姿態。”說完話,那張臉一下就變瞭,變得冷峻、森然。
·
一晃,沈麗予的喚名居閉門不開瞭已整整一月。
那些等著這傢書坊再開張的人,等瞭許久,都快覺得這間小鋪要關瞭,正愁不知從哪裡能再買到賈生寫的新小說本時,卻發現它又突然開張瞭。
再小半年過去後,它被沈麗予再換到另一間更大的鋪面,正中央懸一塊精制的匾額,字刻——“紙隔日月墨下山河”。
白駒過隙
沈麗予肩上掛著件絨皮披風,提著一盞黃燈,來到母親的寢居門前。她坐在榻邊那張圓凳上,頭靠著床沿的雕花木板,閉著眼。
每回難眠之時,沈麗予便會來這裡,時而四處打掃,時而坐在圓凳上發呆。
陳師傅今晨給她遞來一封信。
“這是——玉梔的筆跡!”沈麗予焦急地打開信,讀著讀著就哭瞭。
嚴清惱道:“天吶,你這眼,不睡覺,又要看稿,還哭,哪裡熬得住?”
陳師傅湊近看信,驚道:“林傑?林傑有下落瞭?”
林傢冤案血腥沖天,傳到瞭外鄉,被郭宋二人聽聞後,宋玉梔當機立斷,決定和阿溫去楮敦尋人。郭晚禾覺得自己肯定攔不住宋玉梔,她身懷六甲多有不便,不如就跟著一道去。三人趕到楮敦時,輾轉打聽,塞瞭大筆錢,從縣外人販子手裡救下瞭小林傑,阿溫為瞭救這孩子還受瞭刀傷,養瞭大半月才恢複。
沈麗予摸著紙邊濕瞭又幹的痕跡,把信珍重地捂在心口。
嚴清問道:“信裡有說林傢弟弟何時送回來?”
陳師傅答道:“他被宋娘子送去山觀裡聽學,等三娘子準備好,就能送林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