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闻青梅落(9)
作者:燕攸
思來想去,總繞不過那三個字——李殊延。
為爭一口氣忍痛拒絕夢寐以求的機會,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心不去想他。
傾心愛慕多年的人,哪能說放就放啊?
解霜耷拉著腦袋回來,將食盒擱在案上。鄭妤拂開亂緒,懨懨下床,揭開蓋子看,果不其然,又是饅頭。
“何苦為這點事動氣,其實饅頭……”鄭妤面不改色安慰解霜。
“不是為這事。”解霜怯怯擡頭,“外頭都在傳小姐克夫,陳氏這幾日早出晚歸。我向人打探瞭,恐怕……恐怕她想趁流言沒傳開,草草將您嫁出去……小姐,您快想想辦法,婚嫁關乎女子終生歡喜,可不能任人擺佈。”
饅頭倏然落地,鄭妤怔怔瞧著掌心失神。原來這就是陸呈交代給陳氏的事,讓陳氏盡早打發她嫁出去。
陳氏商賈出身,給她相看的必是些財大氣粗的老鰥夫,以便從中撈取油水。
克服千難萬難擺脫既定婚約,鄭妤不甘坐以待斃,絕不能任由他人安排自己終身大事。
太皇太後、太後、齊公子……她刻意避開那個名字,把能想到的人都想瞭一遍。
時間緊迫,容不得她深思熟慮,鄭妤匆匆提筆蘸墨,邊寫邊說:“解霜,你過會悄悄把信送去長公主府,務必親自交給齊公子。“
“我的大小姐,別再存這些不切實際的心思瞭。”陳氏趾高氣揚推開房門,“宮裡住幾年還真當自己是什麼金枝玉葉啦?齊傢公子何等尊貴人物,豈會看上二嫁女?退一萬步講,即便齊傢公子被你蠱惑瞭去,可長公主那樣眼光高的,難道能讓你進他傢的門?不過你也別灰心,我自為你尋瞭一門好親事。”
墨汁滴在紙上,茫茫圖卷,唯有一點,希望渺茫。榮寧長公主的孫子,太皇太後的甥孫,李致的表侄……冠在齊晟名前的稱號不計其數。
換言之,他是宣京最大的關系戶,身份與皇子無異。齊晟本人好脾氣沒架子,尤擅插科打諢,鄭妤同他關系甚佳,險些忘瞭他的身份。
原來自己為數不多的所識之人,不是皇親便是國戚,而她先前竟從未察覺。
混在天鵝堆裡的醜鴨子,久而久之誤以為自己亦是天鵝。殊不知,撕掉那一層霓裳羽衣,自己和天鵝沒有半毛錢關系。
鄭妤卷起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信手丟進瓷筒。陳氏言之有理,且不論齊晟能否看在相識一場的情分幫忙,光是眼高於頂的榮寧長公主,便可將這條路堵死。
“要說咱大小姐真是命好,兜兜轉轉最終還是嫁進皇室。這宣京之中,除瞭小晉王就留下燕、靖二位殿下,當不成燕王妃,還有靖王搶著要。”平日跟著陳氏橫行霸道的老刁奴,甕聲甕氣挖苦。
靖王李備是李致四哥。永德帝駕崩前半年,鐵血手腕清理朝堂勢力,將庶出皇子盡數發配出京,確保他們無法阻礙先帝登基。而靖王因當年隨軍出征時,為救永德帝失去一條腿。因此永德帝對這個兒子多幾分寬仁。故而,李備雖非太皇太後所出,卻得以留在宣京。
靖王年紀不大,正當三十,樣貌尚可,品性如何,鄭妤不太瞭解。隻聽聞他府上姬妾衆多,且隔三岔五便有一個兩個暴病而亡,包括前邊兩任正妃,皆死於非命。
究其原因,耐人尋味。有人說,靖王有床笫淩虐的癖好,那些美人都是死在床上的;還有人說,他天生克妻……
無論靖王府水深幾何,與她無關。她一定要逃,一定要逃出生天!
壁觀
孤星將落未落,天與墻交際處浮現淺淡曙色。白青色包袱越過墻頭,但聞“噗”一聲響,驚醒寒鴉幾隻。
鄭妤慢步行至太師府後門,神色如常令守衛開門。兩名守衛對視一眼,婉言拒絕放行。鄭妤收攏五指,拇指指甲輕刮小指肚,搬出太皇太後鎮場。
“夫人交代過,大小姐出府需經老爺許可。再有兩刻便是辰時瞭,您不妨去前門等老爺下朝。”守衛賠著笑臉,“小的也是聽命行事,望大小姐莫要為難我們兄弟。”
最後一顆星墜落,天已破曉。鄭妤巴巴望著門縫中渺茫的曦光,垂頭喪氣轉身。她稍稍偏頭,借助餘光打量守衛神情,見他們全無動容之色,嘆息收回視線。
沿路直行二裡,終覓得一堵矮墻。說是矮墻,實則有一丈高。鄭妤站在遠處,擡起手放到頭頂比對,將近兩個她的高度,可如何翻得過去?
趁四下無人,她湊近細看,發現這磚墻竟大有玄機。磚與磚之間錯縫搭接,透過孔洞,依稀可見墻外知秋巷光景。鄭妤東張西望確認周圍情況,未見有人盯梢,便彎腰假意撲蝶,一路摸至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