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闻青梅落(83)
作者:燕攸
李致禮讓道:“六哥,請。”
“七弟先走吧,有人來送我。”李恒得意揚揚,合上折扇指向望樓高處。
樓上那人慌亂蹲下,李致看過去時,隻瞥見兩根桃木簪挽起的螺髻,和自欄桿縫隙垂落的葭灰色衣袖。
齊晟清清嗓子,道:“難得糊塗謂聰,一直糊塗謂蠢,裝糊塗……記不得瞭,定王殿下博學多才,這下一句是什麼來著?”
折扇接連拍掌心,節拍自成韻律。李恒已悟出齊晟話中深意,即讓他別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意思。
李恒裝模作樣仰首深思,旋即擡起折扇指向李致道:“裝糊塗,謂……謂傻,七弟覺得呢?”
被折扇指向那人,餘光飄向望樓高處,嗤笑:“裝糊塗,謂之,慫。”
雨聲嘈雜,他聲音不大,鄭妤在樓上,聽不清他們交談。她扒著欄桿看,穗豐站在船頭舉手示意,李致一行人陸續登船。
船離岸,駛入茫茫雨幕中,不見蹤影。
“別看瞭,人走遠瞭。”
後領被人提起,她鄭妤愣愣後退站穩,問:“殿下怎還不走?”
“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李恒故弄玄虛,捋捋並不存在的胡子,“本王雖極其不樂意把這件事告訴你,但是……本王要和老七爭個光明正大。”
“殿下您說什麼?臣婦,聽不明白。”
扇柄落在她額頭輕敲,李恒笑道:“你不用明白,本王會幫你弄明白。”
說完李恒發狂撲過來,鄭妤避閃不及,後腰撞上欄桿,上半身空懸在外。
桃木簪騰空墜落,如瀑青絲迎風飄散,鄭妤死死抓住李恒手腕大喊:“你做什麼!”
冰冷雨水打在她臉上,與溫熱淚水混合,滑進耳廓。
李恒掙開她一隻手,緊接著肉搏聲響,他一手抓住她手臂,一手執扇跟人對抗。
鄭妤被迫跟著李恒走位而懸空移動,期間,她不小心往下瞟一眼,忍不住閉目尖叫。
又一隻手抓住她,她喜出望外仰頭看,竟是……遠謨?!
遠謨稍一使力把她拉上去,鄭妤穩穩落地,拍拍胸脯喘氣。
李恒達到目的,不再跟遠謨真槍實戰糾纏,他飛身躲閃解釋:“你停手!本王隻是想告訴她,那夜擊敗蒙面人救她的另有其人。”
鄭妤暗自琢磨李恒的話,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倍感意外。
鄭妤上前勸架,拖住遠謨問:“他們都走瞭,你為何留在這?”
她心裡已猜到大半,並不指望能聽遠謨回答。
果不其然,遠謨咬緊牙關,搖頭,不答。
李恒揮扇推測:“若本王猜得不錯,你七年前就在這瞭吧?”
七年前,鄭妤嫁溫昀,遠謨送賀禮後,便奉命留在丹陽,從未離開。
宣京來人暗查福爍公主,李蕙屢次懷疑到鄭妤頭上,可她每次派出去的殺手,無一生還,全死在遠謨手上。
拆除舊樓時,橫梁坍塌,遠謨趁人不註意撐起梁,給她創造充足的逃生時間。
不止遠謨,還有望樓。益州文先生本要去豫章觀滕王閣,彼時鄭妤在籌措望樓詩會,李致再三請文先生改赴丹陽討請帖,沒想到文先生碰瞭壁。
而這些都是李恒從好友處聽來的。
“我說殿下為何巴巴去赴望樓詩會,原來如此。”詩酒恍然大悟,“但殿下您不覺得,您對那位溫夫人的關註過多嗎?”
詩酒取來燈籠,繼續說:“比如這盞老虎燈,您買回來做甚?”
“什麼老虎?瞎子,這是貓,看不出來嗎?”李恒搶過燈籠,提在手裡觀賞。
詩酒欲言又止,瞧著自傢主子看燈時那柔和的眼神,隻覺得見瞭鬼。
李恒睨他一眼,擰眉道:“你懂什麼?下船去探探消息,柳泉去過郡府沒有。”
丹陽郡府,溫昀接過聖旨,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苦守丹陽七年,終於有所擢升,當然值得高興。可他下月要去任職的地方,是宣京。
前幾日剛送走那尊大佛,他剛松一口氣。沒想到,一個月後,他要拖傢帶口去宣京任大理寺主簿。
若說其中沒有燕王的授意,他決計不信。
鄭妤看過聖旨後,表情同樣耐人尋味。她不知該賀溫昀守得雲開見月明,還是該展露愁容以免他多想。
無論他們高興與否,總之曹氏欣喜若狂,曹嫻亦難掩笑意。
“蒼天有眼啊,我兒終於升官啦!”曹氏這一嗓子,隻怕方圓十裡都知道溫昀高升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