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闻青梅落(5)
作者:燕攸
她再拜:“燕燕隻是個平平無奇的女娘,不求驚天動地,隻求安穩順遂,望太皇太後理解。”
最後一拜,她額頭貼地,如鯁在喉:“燕燕命比紙薄,不敢心比天高,求太皇太後成全。”
兩人一個站著,一個跪著,誰都不肯退讓。場面僵持不下,韋姑姑站出來打圓場,給鄭妤遞個眼神,指示她先離開。
鄭妤覷一眼太皇太後神色,揩瞭殘淚,輕手輕腳退出壽寧殿。
剛走出寢殿大門,隱隱聽到一句“女大不中留”,伴隨著長長的嘆息和深深的無奈。
悶頭前行,鄭妤迎面撞上李致,沖擊力迫使她後退好幾步。
來自頭頂的目光在她身上遊移逡巡,最後落在右臉上。
“跟母後說寧遠侯府的事瞭?”李致雖用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
她頷首默認,李致無情奚落:“愚不可及,退婚已觸及母後逆鱗,你還火上澆油。”
“不勞殿下費心。”鄭妤挺直腰板,揚起下巴,傲骨錚錚道。
“當真決定要嫁他?”
“難不成殿下想讓我嫁您?”鄭妤氣極反笑。
李致愣瞭一瞬,旋即命令她原地等著,隻身進殿。
少頃,背後傳來“嗯哼”一聲,鄭妤如芒在背。
距離進殿不過一刻,李殊延便被太皇太後趕出來,想來太皇太後氣得不輕……
她訕訕轉身,見李致手裡揣著一卷明黃色卷軸,猜測他大抵有事要做,遂識趣退至一邊。
李致駐足回眸,道:“跟上,奉母後之命,送你回府。”
“殿下不是趕著去宣旨?”
他言簡意賅解釋:“去太師府,宣給你的賜婚懿旨。”
喜喪
耳側縈繞李致進殿前那一問,鄭妤恍然大悟——那是給她和寧浩的賜婚懿旨。
車行至溪暮街頭,鄭妤托腮問:“殿下,您吃過街尾的楊梅丸子嗎?”
李致露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陽春三月,哪來的楊梅?克制點,仔細樂極生悲。”
不就多笑兩聲,哼瞭段江南小調,這就算過樂瞭?或許在冰塊眼裡,心多跳一下都算不克制。
鄭妤自討沒趣,懶得再同他解釋,何為楊梅丸子。
穿過溪暮街,李致突讓侍衛停車,轉頭望向她,惜字如金般吐出兩個字:帶路。
一方佈幡掠過眼前,一名道士從天而降,神神叨叨:“緣起緣滅,姻緣天定。姑娘顴骨偏高,眼角帶痣,乃克夫之相。命理雖定,然運道可改……”
“道長出來做生意,亂說話可不行。”李致豪擲一錠金子,“這位姑娘好事將近,你莫咒她。”
那道士一見李致,便撇開鄭妤往前走,對李致仰頭轉圈好生打量一番。他抓耳撓腮,反複掐指算,惋惜道:“公子您這天生富貴命,可惜是顆天煞孤星,白瞎瞭這氣運。”
道士掂掂銀子犯難,他一把扯過鄭妤推到李致身旁,就二人從頭到腳打量一番,自言自語嘀咕:“老道我從未算錯過,你們不該……”
彈指一揮半月過,轉眼已至昭武元年三月十五。經過半月多籌備,太師府和寧遠侯府門前的石獅子,終於掛上紅綾。
明明一切都要塵埃落定瞭,可鄭妤這心自晨間起來,便一直怦怦怦跳,不久之後,眼皮也跟著跳,兩個時辰過去還不見消停。
道士預言言猶在耳,想到此處,心跳上嗓子眼,鄭妤急忙灌下一杯水,頻繁深呼吸,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
張燈結彩,嗩吶喧天,太師府裡裡外外一副喜慶樣兒,卻無法鎮壓無孔不入的壓抑感。
這場婚宴實在寒磣,並非排面小,鄭妤並不十分在意排場這些身外之物。
而是,沒有長輩來為她梳頭。
三梳禮是宣朝女子上喜轎前最重要的儀式,一般由母親為女兒梳頭祝福。若此女失恃,則可由其姑嫂嬸娘代勞。
鄭妤問一句時辰,黯然神傷將白玉梳子鎖進錦盒。太皇太後言出必行,說從此不再管她,便絕不會再搭理她。
含辛茹苦撫育十幾年,她卻在早已定好的婚姻大事上忤逆,換誰心裡都不痛快。
解霜雙手捧起絹扇:“小姐,吉時已到,別等瞭。”
手拈紅絹扇,扇掩芙蓉面,面帶細細愁,愁上柳眉頭。跨越門檻剎那,鄭妤一個踉蹌跌倒,不合腳的繡鞋當場滑脫。
新婦掉繡鞋,乃是兇兆。
解霜叮囑侍女們不得外傳,而後簇擁著推她順利上瞭花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