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闻青梅落(4)

作者:燕攸


十四歲,得時為太子的永德帝青睞,封太子妃,共挽鹿車;二十歲,永德帝登基封皇後,伉儷情深;三十八歲,長子登基尊太後,子孫齊全;四十六歲,永和帝崩,長孫登基,幼子攝政,尊太皇太後。

傳奇女性,伴少年太子爭皇位,陪青年天子守江山。而永德帝亦不曾辜負她,嫡長庸碌,他力排衆議立為太子,苦心孤詣為他們的兒女鋪路。

永德帝生命最後一刻,不允任何人作陪,獨留太皇太後陪伴身側。

地位平等,感情對等,海枯石爛,那是鄭妤孜孜以求的婚姻。可惜,李致給不瞭。

如果可以再貪心點,她還想要一生一世,非她不可。李致那樣炙手可熱的風流人物,絕對給不瞭。

“燕燕,近前來。”太皇太後像往常一樣朝她招手,鄭妤惴惴不安上前奉茶,頭低得不能再低。

此時的溫情猶如淩遲,罵她一頓才好,否則她沒臉開口提。

“眼睛這樣腫,是不是李殊延那混小子,欺負你瞭?我幫你教訓他去,阿韋,去,即刻去喚李殊延過來!”

鄭妤當即紅瞭眼眶,斷線淚珠一顆接一顆往下墜落。

“燕燕不哭,不哭,姨母給你做主。”太皇太後摟住她溫聲細語安慰,反令她心中酸楚更甚,淚如泉湧。

瞧見這委屈樣兒,太皇太後登時命人拿來棍棒,揚言要狠狠教訓李致。

鄭妤淚眼汪汪瞅著那荊棘密佈的長棍,鎖喉恐懼如潮湧至。

若李殊延真挨瞭打,輕而易舉便能查到是她在太皇太後面前哭訴,恐認為是她扮可憐告刁狀。

鄭妤抱住太皇太後雙膝,語無倫次解釋:“不,不是……太皇太後,燕王殿下沒欺負我,是我怕您怪罪……”

“那你為何要跟他退婚?”太皇太後憂心忡忡問。

“我……”鄭妤攥緊衣角,望向太皇太後,戰戰兢兢,吞吞吐吐,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歷經多番糾結,她一狠心脫口而出:“燕燕有負您的期望,我……我喜歡上別人瞭。”

滿堂鴉雀無聲,侍奉殿內的宮女紛紛低下頭,大氣都不敢出。

她們眼中的鄭姑娘,乖巧聽話。退婚已是驚世駭俗。不曾想,她竟有更為出格之舉。

身為攝政王未婚妻,頂著婚約跟別的男子私相授受、暗度陳倉,這傳出去,可要殺頭的。

那可是攝政王,宣朝真正的掌權者,退他的婚比退當今皇帝的婚,聽起來更不可思議,簡直曠古爍今!

“荒唐!”太皇太後面色驟冷,“這宣朝之中,除瞭致兒,誰堪配你?再說,你連致兒都看不上,還能看上誰?”

太皇太後眼裡的她,總是那般好,似乎比親兒子還好上千百倍。可鄭妤深知,自己並沒有那麼好,配不上永德帝和太皇太後厚愛。

自始至終,都不是她看不上李殊延,而是李殊延看不上她。

鄭妤底氣不足報出那人名姓,太皇太後聽完火冒三丈甩開她的手,氣出眼淚。

自傢白菜被豬拱瞭,換誰誰不氣?寧遠侯府破落,因著先祖運氣好押對寶,賺瞭從龍之功獲封侯爵,子孫一代不如一代,宣京有頭有臉的人傢,都不願意把女兒嫁過去。

太皇太後亦然,她苦口婆心勸:“燕燕啊,嫁人就是女子第二次投胎,不可賭氣。致兒這孩子,性子雖冷些,但勝在品行端正,我們對他知根知底。寧遠侯傢那小子,心術不正油嘴滑舌,你莫讓他騙瞭去。千萬不能像你娘那樣,識人不明,淒慘離世”

“太皇太後,燕燕不是賭氣。”鄭妤急於解釋,“燕王殿下是璧玉,但我隻是蒲草,配不上他。”

太皇太後許是見不得她自輕自賤,說話語氣俶爾憤慨淩厲:“人要往高處看,此時你自覺配不上,假以時日你定能與他比肩。”

“配不上就是配不上!他有權有勢,我除瞭您的寵愛袒護,什麼也沒有。我就是不想像我娘一樣,才執意要退婚。”鄭妤泣不成聲,“我娘除瞭您的照拂一無所有,可她非要高攀,最後落得這般下場!”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落下,鄭妤伏在地上,頭暈目眩,釵亂鬢橫。臉火辣辣的,淚水在眼眶打轉,她捂住右臉,咬牙強忍著不讓眼淚滴下。

鄭妤捂嘴哭瞭好半晌,太皇太後背對她一聲不吭,鐵瞭心不讓她嫁寧浩。她緩過神來跪正,鄭重其事向太皇太後叩首:“有負太皇太後養育之恩,燕燕但憑您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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