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闻青梅落(39)
作者:燕攸
鞋子散落在地,鄭妤撿起給李栩穿上,讓楊公公把人領回去,轉頭出宮。
回去當夜,她便發起高燒,頭暈暈沉沉,意識模糊不清。眼前一會兒是她的臥房,一會兒是漫天棠花,一會兒是鳳眸薄唇……
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好似快死瞭般,反複出現幻覺。
她渾身滾燙,通紅的手無力垂在床邊,青筋遍佈。恍惚一剎,好像有一隻冰涼的手掌托住手背,順勢將四指貼在她掌心,把她的手圈起來藏回被子。
如墜五裡霧中,她昏昏默默,抓緊唯一能挑起她知覺的手不放,糊裡糊塗喊出一個名字。
那隻手頓瞭下,接著拇指用力按住她彎曲的食指,難道她惹他生氣瞭?可他是誰?她又喊瞭誰的名字?
竭盡全力將沉重的眼皮撐開一條縫,那人面容一閃而過,再想確認,眼睛卻無論如何都沒法睜開。
她喊他名字,得不到回應。她想,一定是她看錯瞭。她不斷給自己灌輸“不可能”的想法,夢中人的形象反倒變得具體。
這真是一場令人感到無比羞恥的夢……
落霞飛雪,海棠樹下,破碎青裙鋪地,上覆粉嫩花瓣。軋著的長腿稍稍擡起,她痛得五指收攏,被迫跟他對視。
羞恥之餘,心頭莫名湧起一股禁忌的快感。高高在上的神靈,此刻猶如困獸,瞪著一雙泛紅的眼睛,控訴她走神。占有欲迫使他要她眼裡心裡都是他,連她片刻分神都不允許。
沾染雪融水的海棠花,在她汗濕的肌膚上觸壓吮啄。由淺入深,她含淚嬌啼,由深入淺,她粗喘挽留。
歡歌戛然而止,磨得人心癢難耐。他扼住她下頜,鼻尖相抵,冷聲逼問:“看著我,我是誰?”
鄭妤吞聲飲泣,攀著他肩膀吻上薄唇,顫聲回答:“我的……夫君。”
他對模棱兩可的答案不滿意,箍住柔軟腰肢帶向自己,問,“告訴我,誰是你的夫君?”
從夢中驚醒,身上汗津津,裡衣濕淋淋,及腰長發潮潤,發梢滴水。
掀開簾帳瞧,天已大亮。解霜輕扣房門:“小姐醒瞭沒?溫公子來瞭。”
瀕臨夢醒那句追問言猶在耳——告訴我,誰是你的夫君?
嫁妝
“這是做什麼?”鄭妤瞅著雜七雜八的物件堆滿院子,疑惑發問。
大至床榻、桌椅、屏風……小至銅鏡、花瓶、飾品……整整齊齊,一應俱全。
眼神落在雙鸞菱花螺鈿鏡上,鏡中倒映出怔愣的表情。
這面瑤鏡,是先前燕王府送來的聘禮之一。
鄭妤放眼望去,發現好幾件眼熟的物件。
屏風後閃出來個人影,齊晟環抱雙手,神氣十足往後一靠,眨眼挑眉。
招搖顯擺的花孔雀,無時無地不在風流自賞。鄭妤上前行一禮,手指在周圍指一圈,茫然問:“這些……嗯?”
齊晟長腿微曲,眉飛色舞道:“給你送嫁妝啊。這點小事我本是不願親自來的,奈何李……宮裡的舅祖母不太想見你,又念在往昔情分不忍對你不管不顧,所以熱心如我,代為走這一趟。”
原來不是聘禮,是嫁妝。
鄭妤扯扯嘴角,好似有一片羽毛,輕飄飄掃過心尖,又輕飄飄飛走,最後竟是連影兒都尋不見瞭。
“他讓你送來的。”她語氣淡淡的,然而內心十分篤定。
齊晟為彰顯他說話的可信度,收起吊兒郎當的姿態,眼睛上瞟,站得筆直,對天發誓:“真是舅祖母讓我送來的。”
“齊明明,你每次說謊,眼睛都會往天上看。”鄭妤無情拆穿,冷臉轉身道,“拿回去,我不要他的東西。”
齊晟揪揪她衣角:“燕燕,雖然你們做不成夫妻,但也沒必要成為仇人吧?這隻是他一點心意……”
“我不需要!”鄭妤扯走衣袖,同齊晟劃出一定距離,“易地而處,若是你喜歡的女子,送禮賀你新婚,你能坦然收下?”
“民女有事急著出門,勞煩齊公子從哪搬來的東西,便還回哪去。”
走出大門,千篇一律的街道,萬古不變的鋪子,毫無新意。
鄭妤在街上漫無目的溜達,走著走著,突然看見熟悉的身影。她小跑追上,拍他肩膀打招呼:“溫寒花。”
溫昀回頭見是她,和煦回禮:“鄭姑娘,好巧。”
“去哪?”
“去吏部,領任職文書。”
看到文書所寫,有人歡喜有人憂。
鄭妤為他能回鄉任職高興,溫昀一為即將遠離眼前人傷懷,二為無法留京任職略感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