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闻青梅落(179)

作者:燕攸


鄭妤疾趨上前,遠謨翻身一躍踹飛沈屠戶,人群自覺讓出一條道來。

鄭妤摟住沈阿嫂,無端察覺這一幕萬分熟悉,似乎不久之前,她也這樣摟著一個遍體鱗傷的人。

記憶碎片湧入腦海,卻被沈屠戶一聲吼打斷。

“我呸!什麼狗屁王妃,她跟這婆娘一樣,表面溫順忠貞,背地勾勾搭搭,趕著爬貴人的床,都是淫……”

遠謨一拳揮過去,打掉沈屠戶兩顆牙。一口血沫噴下來,沾在鄭妤衣袖上。

胖墩子滾幾圈撞開門扇,揚起臉挑釁遠謨:“你有種再來一拳,大夥們都來看看,朝廷走狗殺人瞭!”

礙於燕王府親衛的頭銜,遠謨束手束腳,否則方才那一拳,絕不止掉兩顆牙。

然而柳如湘卻不怕砸尚書府的招牌,招出柳泉派給她的護衛,道:“此人造謠生事,侮辱朝廷,狠狠地打,斷手斷腳無所謂,留一口氣就行。”

兩名護衛高大威猛,並排立於門前摩拳擦掌,扭得骨頭嘎吱嘎吱響。沈屠戶:“你你們欺壓良民,我要告官去!”

柳如湘訕笑冷哼,自報傢門:“你去告啊,我兄長是吏部尚書,我舅父是宣威將軍,我祖父是當朝太保,你毆打妻子在先,我路見不平仗義出手,你就是告到陛下跟前,我照樣有理。”

人都是欺軟怕硬的,沈屠戶吃癟,便將目光移到鄭妤身上,大聲嚷道道:“紅杏出墻還不讓人說瞭?兩年前,老子親眼見著溫傢婆娘和一個男人在舊夢街卿卿我我,那奸夫就是他!”

指的是遠謨。

此言一出,人們紛紛用怪異的眼光打量鄭妤,拉著各自身邊的人低聲議論。他們不知溫夫人因何搖身一變成為燕王妃,對此早已做出許多猜測,如今沈屠戶道出此事,故事一波三折,衆人皆津津樂道。

武力難堵悠悠衆口,這下柳如湘護衛再動手,即便真是為瞭維護朝廷威嚴,落在旁人嘴裡也會變成心虛滅口。

"柳姑娘,市井糾紛應交由當地官府處理,我們帶沈阿嫂去找溫大人。"

鄭妤勸住柳如湘,隨即攙起沈阿嫂便要離開。未料沈阿嫂猛推開她朝沈屠戶撲去,一如多年前,柳四娘逃婚撲向沈屠戶般果決。

隻是這一回,她送去的並非熱忱愛意,而是冰冷刀子。

奸夫

“殺人啦殺人瞭!”人群一窩蜂散開,抱頭鼠竄。

一刀捅穿胸口,沈屠戶沒能出聲便倒在妻子腳下。沈阿嫂愣愣跪倒,怒嚎一聲,舉起殺豬刀往他身上亂紮。

完瞭,全完瞭。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女子殺夫,罪加一等。律法在上,任憑殺人犯有再多苦衷,皆難逃一死。

衙役趕來圍住沈傢,溫昀尾隨其後,掃一眼案發現場,向她走來。

行至半途,有人捷足先登。李致從後抱起鄭妤,俯身拍凈她裙上的塵土。

瞥見袖上血,李致眉頭一蹙,挑起衣袖檢查,沒見著傷口,眉毛才舒展開來。

“隨我回去。”他牽起她的手,十指相扣。

“我同溫大人說幾句話。”鄭妤瞇眼笑,兩手松開時撓瞭撓他手心。

鄭妤走向溫昀,李致寸步不離跟著,像宣示主權似的站在她身側。

“溫大人,我們將阿嫂送回傢後,沈屠戶多次毆打她,望溫大人判案時,將此事納入考慮。”鄭妤想為沈阿嫂多爭取一點,哪怕隻是車裂棄市和鴆酒白綾的區別。

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古往今來,士大夫獲罪處刑前,往往高呼“全我衣冠”。分解身體、曝屍市井,這對一位在廬江軍營身心受盡折辱之人而言,未免過於殘忍。

溫昀犯難道:“女子殺夫是重罪,按律當棄市引民衆共責之,我恐怕……無法為你破例。”

溫昀慚愧一拜,默默轉身,遣衙役將犯人帶回郡府。

“沈阿嫂,跟我走吧。”衙役提起人猛然一抖。

沈阿嫂整張臉沾滿鮮血,吃吃笑道:“我是柳四娘!”

人犯被帶走,當即有膽大的看客圍上來,伸長脖子遙望柳四娘被押走的場景,態度各異。

有人叫好、有人唏噓、有人指指點點。

鄭妤悶悶不樂,李致擡手摟住她後腰,兩指輕輕按瞭按,低聲道:“舍近求遠,多此一舉。”

說罷,他瞟一眼孟幺,對柳如湘道:“柳姑娘,本王的人帶走瞭,剩下那個你捎回去,有勞。”

李致牽著她走到馬前,莫名頓足回首。他似笑非笑盯著站在溫昀跟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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