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闻青梅落(147)
作者:燕攸
“殿下,這帕子是哪位美人送你的?”鄭妤揮舞著粉色帕子問。
李致側目看一眼,答道:“你的。”
“我的?”鄭妤凝眸打量帕子上的蘭花式樣,並不記得自己有這樣一方手帕。
“昭武元年雨夜,你落在府裡的。”
鄭妤在腦海中搜尋那段久遠的記憶,恍然大悟,調笑問:“所以殿下一直當寶貝似的帶在身上?”
“嗯。”
帕子這東西曖昧非常,他竟一直帶在身上,莫不是……睹物思人?鄭妤撲哧一笑,這讓她如何忍心戳破美好泡影,道出荒謬的真相。
這帕子的確是她當年落在王府的不假,但卻不是她的,而是解霜的。那日解霜被陳氏打得半死,她摸出解霜的手帕擦拭血跡,而後解霜被送走,帕子便留在她手裡。
沒想到,陰差陽錯落在燕王府,還被他揣在身上多年……
“這帕子有些舊瞭,我給你換一條新的吧?”她將自己的青帕疊成方塊,起身進屋。
天氣雖冷,但李致勞作許久,額頭上沁出幾顆汗珠。她踮起腳尖幫她拭汗,順勢將青帕留給他。
“舊的一並留下。”李致巴巴望著被她拿走的粉帕。
她不給,他就鬧著要來搶。鄭妤躲不過,隻好直言相告:“這帕子是解霜的。”
李致聞言,笑容僵在臉上,不一會,臉色鐵青。這種吃瞭啞巴虧的神情,逗得她放聲大笑。
“我本來沒想說出來,誰讓你非要跟我搶的。”鄭妤笑彎瞭腰,“不過殿下放心,此事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
突如其來的竊笑聲,無情打破理想情境。鄭妤循聲望去,窗外探出個頭來。歲稔招招手,憋笑道:“我什麼都沒聽見。”
“他……怎麼在這……”鄭妤尷尬撓撓頭。
李致深吸一口氣,哼道:“不止他,跟在暗處的玄衣衛都知道瞭。”
“沒事沒事,他們絕對守口如瓶。”
李致抿唇,無奈睨她一眼,繼續悶頭幹活。
入夜,鄭妤伏在窗邊,望著幹枯棠林發呆。花開花謝年複年,物非人非事事非,時異事殊,棠花不開瞭。
昏黃煤油燈撲朔,溫暖蕭瑟冬夜。她回頭看看正在鋪床的李致,嘴角不自覺上揚。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三餐四季,燈火可親。她喜歡這種恬然閑適的生活。曾經以為,想過這種日子,不能嫁給王公貴爵,但嫁給溫昀後,為柴米油鹽疲於奔命,才發現人根本不可能過上閑適的田園生活。
“想什麼呢?”李致給她披上薄毯。
“殿下你看那棵棠樹。”她指向棠林深處,“是當年我們停留那一棵。”
“等四月棠花開,我們再過來。”他搬過椅子,挨著她坐定。
暖光照在們身上,似乎窗外的風都變暖和瞭。鄭妤攏起薄毯,一聲不響靠在他肩上,李致心照不宣摟住她。
“倘若此時棠花漫天,不知該有多美。”她幽幽慨嘆,“可惜……不合時宜。”
李致撫著她的臉,垂首低笑:“別急著嘆氣,再等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殿下又唬我!”鄭妤嗔笑,“這個季節,宣京都開不出棠花,何況這山上?”
李致捉住她的手,握在掌中揉捏:“等下雪瞭,即便沒有棠花,也定能讓你目睹一場盛景。若是困瞭便先上床睡一會,一個時辰後我叫醒你。”
“不要。”鄭妤垂眸盯著他虎口那道疤,輕輕戳一下,“還疼不疼?怎麼就留疤瞭呢……我咬得有那麼嚴重嗎?”
李致笑而不語,那一口尚不足以留下瘡疤,但回京後在永寧寺跪瞭好幾日,疏於上藥,後來又一連七日冒雨跪在壽寧宮外,雨水沖刷傷口,發炎糜爛,再想治療,為時已晚。
“你讓酸梅咬一口試試,就知道疼不疼瞭。”他含糊其辭。
“酸梅咬我就跟搔癢似的,但我那一口充滿怨恨,怎麼可以相提並論。”她往他靠近一點,伸手勾住另一邊肩膀,半趴在他身上。
李致揉揉她頭發,輕聲道:“都過去瞭,我不追究,你也無需惦記。”
兩人靜坐無言,不多時,趴在他身側之人,迷迷糊糊入睡。
風吹起細碎鬢發,掠過他的頸側,李致低頭癡癡望著懷中淺眠的女子,笑意彰然。
為江山權勢汲汲營營半生,這一刻,他才憬然有悟。富貴草頭露,浮名瓦上霜,世間一切都不及良人在側來得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