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闻青梅落(137)

作者:燕攸


時隔八年,當年盛極一時的狀元郎,再次成為宣京炙手可熱的人物。

然與之風光相對的,是如今百姓褒貶不一的燕王。他不顧文武百官堅持,主動請辭攝政王一任,請趙太傅與崔少師輔佐新君,他自己則終日待在傢裡,養花種草,深居簡出。

聽歲稔說,李殊延每日都要把自己關進書房裡一個時辰,每次出來之後,書案上便留下一沓寫滿草書的紙。

“陛下讓他繼續當攝政王,小舅舅自己婉拒瞭,這又是發哪門子脾氣?”何絡歪著頭看向鄭妤,疑惑發問。

鄭妤笑而不語,李殊延哪是因為卸任心煩,攝政王的名頭不過是空殼子,失去這殼,宣朝實權照樣握在他手裡。

“不管他,你多操心自己的事,嫁衣可試過瞭?”

何絡鼓腮道:“試過啦,有小舅媽在,我需要操心什麼呀!”

因七月朝堂動蕩,八月新帝登基,何絡同齊晟的婚期推遲到九月,而她在太學的考核,也由此順延。

距離六藝考核不足兩月,射箭和駕車,她還一竅不通。好幾次想跟李殊延提這事,見他悶悶不樂,便一再擱置。

走上秋水橋,遙望須彌庭,鄭妤躊躇不前。

流言蜚語不絕如縷,言李致擅權專斷,廢立隨心,明明幾日前不是這樣傳的,可朝夕之間,對李致口誅筆伐者越來越多。

風言風語她有所耳聞,卻不知如何寬慰他,亦不知李致是否需要百無一用的關懷,是以這幾日,她故意避著李致不見。

“算瞭……”鄭妤轉身準備返回鉛華苑,忽聞庭中傳出桌椅碰撞聲和瓷器破碎聲,聽著動靜不小。

鄭妤一溜煙沖進去,還沒站穩就開口問:“殿下怎麼瞭?”

花瓶碎片以他為中心四處鋪開,李致彎腰撐著桌案,眼神困惑瞧著她。

他笑道:“無礙,不慎踩到雜物,撞到架子打翻花瓶,沒受傷。”

鄭妤看向歪歪斜斜的置物架,道:“哦,那我來清理。”

“王妃您歇著,我來就行。”歲稔從門縫裡擠進來,湊到她身邊嘀咕,“殿下心情不好,您陪他多待一會。”

鄭妤點頭答應,上前攙李致坐下,自己則坐在他身旁。

“殿下賦閑在傢,想必悶壞瞭,下一局?”鄭妤擺出棋盤邀請。

李致起身移向方桌另一邊,取出棋子推過去。對弈兩局,鄭妤先勝後敗,撇嘴趴在棋盤上,一臉幽怨覷著他。

“勝敗乃兵……”李致話說一半,她眨眨眼,李致便不再往下說。

“你有心瞭。”李致屈指敲她腦門。

鄭妤彈坐而起,雙手撐在棋盤上,托腮笑道:“殿下想通瞭就好,不必為一時得失鬱鬱寡歡。”

“倒也不全是為眼前得失。”他自嘲道,“人情冷暖,本王為宣朝嘔心瀝血數十載,到頭來,墻倒衆人推。可笑,何其可笑。”

“殿下放心,無論世人如何看您,您在我心中的形象不變。聞名遐邇也好,臭名昭著也罷,我會一直站在您身邊。”鄭妤捧起他的手握緊,裝模作樣擦擦並不存在的眼淚。

李致瞧著握在一起的手,眼神放空。有事相求就主動貼上來說甜言蜜語,否則就把他晾一邊不聞不問。

他直勾勾盯緊對面那人,冷臉把手抽出來,一板一眼道:“燕燕,做不到的事,不要輕易許諾。”

她仍在負隅頑抗,佯裝傷懷:“殿下不信我?”

“你手握和離書,稍不如意就嚷嚷要離開,本王如何信你?”李致無情拆穿,“想要本王做什麼,直言即可。”

“十月的六藝考核,殿下能否為我尋一位老師?”

“昭寧下月出嫁,此後你無需再去太學,準備六藝考核做甚?”

鄭妤不答反問:“殿下當真要裝傻?”

如果她沒猜錯,李殊延原本的計劃是送何絡進太學,讓薑桓先被鬧得焦頭爛額,才更有可能接收令人省心的她。

然而何絡鬧太過,薑桓說什麼都不肯再賣李殊延人情,他才給她謅瞭個假身份。

如此大費周章,隻因她那夜隨口慨嘆一句——生為女子,無緣太學。

事實就是這樣,李致供認不諱。

“所以殿下能否送佛送到西,我真的想留在太學。”她滿懷期待仰望李致。

“燕燕,你應該清楚,本王所作所為,俱包含私心,並非不求回報。”李致傾身靠近,手心向上攤在她眼前,“要本王幫你可以,用和離書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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