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闻青梅落(116)
作者:燕攸
“你隻喝瞭半杯酒,過瞭兩個時辰,還未清醒?”他收起外露的情緒,又變回莊重肅穆的燕王,“明日醒來,豈非又忘得一幹二凈?”
“妤娘,你當真醉瞭?”
“我……”鄭妤揪住他袖角,踉踉蹌蹌,嬉笑道,“當然醉啦。”
醉酒的人,是不會說自己醉瞭的。但她說醉瞭,那便是醉瞭。李致順從俯身貼近,頭低至她觸手可及之處,鼻尖相抵。
他從袖中摸出一枚口徑略小的血玉扳指,套在她左手拇指上。
“本王不和醉鬼較勁。”
換言之,她有權力為所欲為。
桃花眼瞇成一條縫,鄭妤摸摸他的頭,而後摘下一朵梅花勾在纏絲發冠上,再摘下一朵,別在他耳側。
枝上梅花稀稀拉拉,一大半都已簪在他頭上。鄭妤心滿意足點頭,輕推胸膛把他推正,退後兩步觀摩自己的傑作。
天邊顯現一抹緋色,她癡癡低喃:“天快亮瞭……”
酒醉之人該醒瞭。
她解下貂裘還回去,正色道:“最後一樣,我想要一紙和離書。”
溪雯
大年初三,細雨綿綿,氣溫一降再降。
鄭妤搓搓手,覆面哈氣:“齊公子,你在我這坐瞭一個時辰,一句話不說光喝茶,消遣我啊?”
“你讓我再醞釀一會。”
“那你想好讓雲岫找我,這太冷瞭。”鄭妤起身要走,齊晟噌一下站起來擋在面前,睜大眼睛看著她,看瞭好半天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扭扭捏捏開口。
“這事說起來難以啓齒,還有點過分,但我是在……”齊晟殷勤添茶,“燕燕,你大發善心幫我這次,我齊晟以後唯你馬首是瞻。”
“得知李殊延要娶你,溪雯快氣瘋瞭。”
他所稱的“溪雯”,即是鐘璇。鄭妤並不感到意外,且齊晟躊躇之時,已經猜到事情跟鐘璇有關。
大理寺宴會那日,她在知冬巷看到的,正是齊晟和鐘璇。
攝政王娶妻足以令宣朝上下抖三抖,娶的是剛被夫傢休棄不久的女子,這事便耐人尋味。偏他們曾經還有過婚姻,經說書先生們添油加醋,關於她和李致的愛恨情仇,不知被魔化成什麼樣瞭。
事情傳出去沒多久,聽說宣京不少貴女,都哭哭啼啼鬧著要出傢當尼姑。鐘璇不同,她直接提刀去問李致,屢次吃閉門羹。鐘璇一怒之下,砍傷玄衣衛強闖王府,後來被捆著送回大司馬府。據說,沒見到人。
“你想讓我安排他們見一面?”鄭妤問。
“是也不是,我想讓李殊延知曉她的心意。”
“他那般敏銳,如何不知鐘姑娘心意?”
“他猜到,和溪雯親口說出來不一樣。溪雯說出來,他才可以明確拒絕,斷瞭溪雯念想。”齊晟撓頭,“不然她總覺得,李殊延對她不一樣,她還有機會。”
別看鐘璇心直口快,但在情愛一事上,跟矜持淑女一模一樣。她從不跟李殊延表明心跡,隻會拐彎抹角說些似是而非的話,等著心儀之人開口求娶。
可齊晟明白,李殊延根本不喜歡鐘璇。他待鐘璇寬仁,隻是因為二十年前,那場噩夢中,鐘傢二叔,為他而死。
一如他待盧氏姐妹寬厚,不止因為他們母親是姐妹,更因為他們共同的舅舅,為他而死。
齊晟揪著桌佈流蘇,慚愧道:“燕燕,我知道自己有點強人所難,你要是不願意,就當我沒說過。”
“要我做什麼?”
“帶我來此做甚?”李致望著芩蕪坊的牌匾問她。鄭妤並未正面回答,敷衍說進去便知,催促他跟上。
王妃命令他行事,愈發得心應手瞭。李致啼笑皆非,尾隨鄭妤步入芩蕪坊。
行至窄廊,鄭妤驀然止步,五指張開往後伸。他停下腳步,垂眼打量貼在胸口的纖纖素手。
“溪雯,你別喝瞭。”聽到齊晟喊鐘璇,他嘴角笑意僵住,牢牢捉住離他而去的手,攥在掌心。
大晚上找他,就為瞭帶他來聽別的女人訴衷腸?李致拉著她轉身欲走,她扒著柱子死活不撒手,眼神透出懇求。
陶瓷破碎聲響,拉扯二人一頓,緊接著聽到鐘璇嚎啕控訴。
“憑什麼!憑什麼她鄭妤能得李殊延青睞!就因為她喜歡他多年?可我守在他身邊的時間,勝她千倍萬倍……”
“憑什麼鄭妤能後來居上!是我先認識他的,是我跟他並肩作戰,是我鐘傢為他效忠,他怎麼能娶鄭妤呢?”鐘璇一掌劈在桌上,石桌開裂,手亦傷得不輕,她壓抑聲音哭泣,“我喜歡他二十年,整整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