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闻青梅落(111)
作者:燕攸
李致信手抓起一把棋子,說一句話扔一顆:“為人不知人情世故,為官不懂官場逢迎,為人夫婿,更是失敗透頂。說你剛正,你會在生母和妻子中間和稀泥,說你圓滑,機會擺到你眼前,你竟大義凜然拒絕。溫昀,你簡直可笑至極。”
“臣這半生,委實可笑。”溫昀苦笑自嘲,“十年寒窗,一舉奪魁,卻因心有所屬拒絕瞭尚書傢小姐,被外放鄉野。苦苦糾纏娶得心上人,她心裡卻一直記掛著別人。”
“少時心懷鴻鵠志,而立血涼催華絲。時勢負我,造化弄人啊……”溫昀仰天長嘆,“我無意攪進宣京亂局,可殿下非要為難,害我夫妻同床異夢,害我溫傢支離破碎。碌碌半生,百無一成,勞燕分飛,可笑,可笑!”
酸臭文人顧影自憐,李致自然無法感同身受。他神情寡淡,漫不經心將棋子一顆一顆收回藤盒。
“溫大人,識時務者為俊傑,你今夜簽下和離書,尚能保住仕途。若你負隅頑抗,不但無法挽回名存實亡的婚姻,還會搭上你,以及你的親眷。”李致拿起和離書,攤在棋局上。
絳雲殿事後,朝堂官員經過調度情理,空出不少位置。溫昀確有才學,若無柳泉從中作梗,他早已平步青雲。
平心而論,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溫昀當得起。
李致摩挲著虎口疤,耐心等溫昀決斷。
雪重,茶涼,燭火搖曳,轉眼過去半個時辰。
殘局已解,李致還未等到溫昀提筆。
“你若真心愛她,應成全她。”李致委婉催促,“宣朝之中,隻有本王有能力,保她不受任何人欺辱。”
“任何人,包括陛下?”溫昀意有所指試探。
“無一例外。”李致毫不避諱迎上溫昀探究的目光,不屑隱藏他的野心,“本王的傢人必須尊重本王的妻,小皇帝既然敢動她,便不再是本王的侄子,自然不配坐在皇位上。”
“殿下的妻……殿下似乎對阿妤勢在必得。”溫昀訕笑,“臣不簽這和離書,殿下就無法娶她,您莫非要用權勢逼臣就範?”
“是又如何?”
“她對你無意。你應該清楚,妤娘心悅本王,從未更改。”
“溫大人,你或有千百種借口解釋絳雲殿的事,但歸根結底,是你無能才讓她陷入困境。”李致刻薄嘲弄,“即便你事先知道她被送去絳雲殿,你又能做什麼?你除瞭譴責自己無能,什麼都做不瞭,但本王可以。”
“她生來便是枝頭海棠花,而非河中踏腳石,你這塊貧瘠荒地養不好她,何不放她上雲端?”
雲散,星落,曙光破曉。鄭妤被叫罵聲鬧醒,翻瞭個身,蒙起頭繼續睡。
罵聲愈演愈烈,內容愈加惡俗。她踢開被子坐起來喊解霜。
聞聲進來那人道:“解霜姐姐在外跟鬧事之人周旋,奴婢伺候姑娘梳洗。”
昨夜李致說給她留的兩名侍女,一個名喚桑梓,另一喚作雲岫,她暫時分不清兩人。
“外面何人鬧事?”
“是嘉和郡主。聽遠謨大人說,她先前與姑娘未有過交集,不知為何莫名其妙跑到門前尋釁滋事。”桑梓為她披衣,寬慰道,“姑娘莫擔心,雲岫已去通知殿下來處理瞭。”
每逢冬日,鄭妤尤其嗜睡,大清早被人鬧醒,心情差到極致。她洗漱後,慢悠悠挪向妝臺,桑梓邊上妝邊跟她搭話,她有一搭沒一搭應付,瞌睡連天。
“兩刻過去瞭,還沒好嗎?”她撐開沉重的眼皮,望向正在配簪的桑梓,“隨便哪個都行。”
“怎能隨便呢?殿下要來,奴婢可要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桑梓放下發簪,在匣子裡挑挑揀揀,嘟嘟囔囔,“姑娘,您的首飾太素凈瞭。”
“就用這支。”鄭妤隨手拿起一支木簪遞給桑梓。李殊延來或不來,跟她捯飭與否,並無必然聯系。
莫非桑梓以為……她幹咳兩聲,同桑梓嚴鄭聲明:“我不是他的外室。”
“奴婢知道。”桑梓將木簪插入發髻,“是殿下對您單相思。”
吵鬧聲不止幾時止息,她走出房門時,已聽不到楊幼宜撒潑罵聲,唯聞跫音漸近。
不多時,李致從院子另一頭逆光走來,將疊成方塊狀的藤紙揣進她手裡。
“和離書。”
對酌
焰火陣陣,爆竹聲聲,萬傢燈火,闔傢團圓。唯獨芥園,燈火闌珊,紅梅蕭索,清影伶仃。
為打發時間,解霜尋來剪刀紅紙,招呼堂中三人一同剪紙。鄭妤淡淡擡眸看一眼,興致寥寥接過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