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闻青梅落(110)
作者:燕攸
寒霜凝結眼角,他直勾勾盯著她,一字一頓:“你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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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鄭妤矢口否認,眼睛悄悄上瞟留意他的神態,他的註視極具壓迫,好似一團烏雲,籠罩在她頭頂,她訕訕解釋,“一日夫妻百日恩,好聚好散即可。”
到底存有七年情分,她不想鬧得太難看。何況溫寒花在她走投無路之時,慷慨伸手拉她一把,否則她早已自絕忘憂湖。
愛恨糾葛最難計較清楚,她不敢說自己對溫寒花毫無感情,這種話她自己都不信。若毫無感情,怎會心存期待,怎會大失所望?
隻能說,溫寒花在她心中的分量,遠不及李殊延。
車廂陷入詭異的沉默中,鄭妤察覺他情緒,轉移話題問:“殿下,您要帶我去哪?”
“你心疼他。”李致沉聲重複。
“我們去哪?”
“你受盡委屈,竟還心疼他!”李致莫名發怒,抓起她手臂按在車身上,“鄭雲雙,你就這樣作踐自己?”
桃花眸泫然淋漓,鄭妤咬緊下唇抽抽搭搭,目不斜視仰望李致。積怨鬱結於心,瘦削雙肩顫抖起伏,說不出一個字來。
“誰教你的三從四德?誰教你的忍氣吞聲?這般軟弱可欺,是不是路過的乞丐踩你一腳,你還要謝他不殺之恩?”
“閉嘴。”她聲淚俱下,“誰都有資格指責我,你沒有。”
她側身,擡袖抹去淚水,嗚咽道:“若不是為成為合格的燕王妃,我何至於此。你當我樂意把自己裝進那條條框框裡,變成任人揉圓搓扁的面團嗎?”
“敬順之道,婦人之大禮也。夫敬非他,持久之謂也;夫順非他,寬裕之謂也。持久者知止足也,寬裕者尚恭下也。*我倒背如流,因為一旦我有所違反,便會受到班女官責罰。”鄭妤掙紮轉動手臂,嘗試掙脫禁錮,不料李致握得更緊。
“殿下,芥園到瞭。”遠謨輕扣車軾提醒,及時規避一場災難。
李致放開她坐回去,一邊整理稍顯淩亂的衣襟,一邊交代她待在芥園。
“遠謨留在這保護你,出門他會跟著你。除瞭解霜,還有兩名侍女照顧你起居。謹記,不可單獨行動。”
“芥園我賣出去瞭。”
“本王買回來瞭。”
“我沒錢租。”
他噤聲,不再同她打嘴仗。鄭妤掀起車簾走出去,站在步梯上,回頭道:“太皇太後說過瞭。”
“我不願意。”
李致擡眼,將她從頭到腳打量個遍,最後什麼也沒說,命潘顯駕車離開。
馬車駛離楓橋路,左轉南下,跨過洛水,於城南短暫停留。而後,往北返行,再往西去,最後停在破舊弄堂外。
敲門聲響,曹嫻披起大襖來開門,看見玄衣衛杵在門口,嚇得臉色發白。
“大人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溫主簿可在傢中?我們殿下有事傳喚。”
風卷簾,霜華重。晚星臺上,孤燈煢煢,一人執棋佈局,靜謐安然。旁有一少年,烹水煮茶。
“臣大理寺主簿溫昀,拜見殿下。”
李致心思落在棋局上,並未擡頭看溫昀。他拈著棋子指向對面,淡淡道:“坐。”
“謝殿下賜座。”溫昀略顯拘謹,慢吞吞走到矮方桌一端,於李致對面跪坐。
潘顯奉上熱茶,取出紙張展平,呈給溫昀,再送來筆墨。
溫昀接過,隻看一眼,便將紙張對折,擱置案旁,道:“殿下深夜傳喚,便是為瞭過問臣的傢事?”
李致將裝有白子的藤盒推過去:“此為本王與郭大人上次對弈所留殘局,你若能解,本王許你官升三級。”
“官階升降自由吏部定奪,殿下豈能如此兒戲?”溫昀昂首挺胸,把橄欖枝推回去。
“無足輕重的事,本王向來兒戲。”李致拋下黑棋,散漫靠在椅背上,“不似溫大人,該兒戲的事不曉得借坡下驢,不該兒戲的事凈裝糊塗。”
溫昀一點就透,主動把話題往和離上引。他慚愧道:“情孝兩難全,換作是殿下,亦難平衡二者矛盾。若太皇太後不喜殿下的妻,殿下難道能為之忤逆?”
“本王為何要回答你這種毫無意義的假設?本王的母後待妤娘如己出,兄嫂侄親,亦無不喜愛她。”
“殿下,臣說的不是阿妤。”溫昀喟嘆,“您若娶瞭一名自己喜歡,卻不受太皇太後待見的女子,方能懂臣處境之艱。”
“溫大人慣會推卸責任。妤娘嫁進你傢,既要料理傢事,又要孝順跟她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長輩,為避免傢庭矛盾忍氣吞聲,有苦不敢言,有冤無處訴。而你為人夫婿,縱容惡母欺負她,還成日腆著臉要求她理解你的苦衷……”李致起初語氣平穩如常,但說起鄭妤受過的苦,聲音不自覺提高,“別為你的軟弱找借口,女子能否在夫傢站住腳,全看丈夫態度,你若誠心護她,豈有護不住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