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說話的語調果然如他所記得的那樣，輕徐中滲出淺淺笑意，柔軟中帶著戲謔，彷佛心甘情願又莫可奈何地縱容著誰</p>

女娃兒發出模糊的哼聲，困倦的喃喃著，“姨姨……”</p>

“好瞭好瞭，不吃瞭，來，漱漱口擦擦嘴巴，姨抱你回你爹娘的屋子裡，小苗兒得眠好覺、睡飽飽才能長高高啊”</p>

“唔……”女娃兒想睡，嘴裡還含著話，囫圇囁嚅“爹爹不睡，好吵……壓在阿娘身上滾來滾去，娘也哼哼吵著，就、就把小苗兒吵醒……爬下小榻，小苗兒找姨姨，然後……大魚就滾下來，是很好看的美美大叔……呵……”</p>

女子忽地噗哧笑出，跟著帶笑嘆息，“苗兒啊，你爹爹和阿娘他們滾來滾去其實是在……欸，咳咳，沒事沒事，他們那樣其實挺好，雖然吵瞭點，但挺好，唔……小苗兒往後再被那樣吵醒的話，就過來找姨吧，姨香香軟軟的榻子大方分給你睡”</p>

女娃兒發出憨笑“唔……呵呵，姨姨的香軟榻子被美大叔睡走瞭，小苗兒想睡……”</p>

聞言，女子又一次笑嘆，而那位被女娃兒評價為“美大叔”的男子則禁不住以眼角餘光悄悄覷看，隔著一面輕紗，就見女子將娃子一把抱起，讓那紮著兩條麻花小辮的腦袋瓜偎在頸肩處</p>

“乖女圭女圭，想睡就睡，姨抱小苗兒回你自個兒的榻子睡午覺羅”柔聲低語</p>

“喜歡……”囁嚅</p>

“喜歡嗎？小苗兒喜歡什麼呢？”女子邊動作邊說話，不經意地問</p>

“姨姨喜歡……”</p>

“噢？我喜歡什麼？”</p>

“姨姨喜歡美大叔，小苗兒知道，姨姨喜歡，那我也喜歡的，就……就不怕他……不怕……”</p>

女子朝外走的腳步陡然頓住</p>

她杵著好半晌，那孩子應是在她臂彎裡睡著瞭，才見她回過神又是一記笑嘆“欸，你這小鬼頭也太有眼力”</p>

然後她再次舉步，那修長苗條的身影消失在門邊</p>

而輕紗床幃內，清清楚楚聽到“喜歡”二字的路督公繼續平躺在榻上，非常不明就裡，不論是思緒抑或軀體，皆僵化到難以動彈</p>

小女娃說的是哪門子鬼話？</p>

為何那女子沒有駁斥？</p>

路望舒雙目大張，映入眼底的是淺雕花紋的床頂，淺淡的香甜味蕩在四周，令他再次意識到自己正躺在一張女兒傢的架子床上</p>

他倏地推被坐起，撩開那太過柔軟的紗博，迅速套上黑靴，思緒亦快速轉動起來——</p>

先是遇刺，緊接著掉進陷阱，接著莫不是要對他施展美人計？</p>

對方沒有趁機取他性命，是因他有著極高的利用價值吧？</p>

凈身入宮，已然稱不上是真男人，但他自然知道有許多太監公公們會在宮中尋個看對眼的宮娥、甚至是女官，結契成為“對食”，又或者在宮外私宅養著妻妾，就為尋求那可笑的慰藉</p>

也曾有人有求於他，將美人們往他身邊塞，美人當中有男有女，清純俊秀、嬌媚妖嬈，任君挑選，然而他隻覺糟透，像被狠狠掃瞭幾巴掌，提醒著他就是個身有殘缺之人，永遠失去一個真正男人該有的活法</p>

所以這一回若真對他使上美人計，對方會怎麼做？最終對他是何所求？</p>

這一邊，薑守歲送孩子回去午睡後，重新回到自個兒院落，甫撩開那一幕厚重門簾，踏進屋裡的一腳還沒能著地便遇上攻擊</p>

“督公！”</p>

訝然喚出，避得手忙腳亂，她以小巧騰挪的招式頂頂頂，勉強頂瞭幾招，驚覺雙臂像被他纏住，讓她難以拉開距離</p>

既然如此，那……那隻好“以進為退”！</p>

驟然撤去臂力，她順著對方的牽制力道，任身子被拉扯過去，於是就撞進他懷裡，她憑借本能欲穩住身軀，索性張臂抱住瞭對方，拿他定錨</p>

路望舒被狠狠驚嚇到</p>

即便不願承認，但他的的確確被嚇得不輕</p>

女子綿軟身子撲過來，一股圈抱的力道束緊他的腰身，他本能地一退再退，卻發現已退無可退，一瞬倒坐在一張圈背椅上，把一旁茶幾上的小盆栽撞翻在地</p>

啪啦——盆栽陶器墜地的碎裂聲響令他眉眼陡擡，驀地與那張近得呼吸可聞的臉容面面相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