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如故(27)
作者:雷恩那
“路望舒,我是想親近你,想跟著你一塊過活兒,你不願意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她鼻音甚濃,眼睛濕漉漉,很努力地不讓淚水泛濫“然後我這麼好,你卻不願意跟我好,路望舒,你不是腦子被驢踢瞭,是根本沒腦!”</p>
罵出口後,彷佛痛快些許,她抓起袖子用力抹瞭把臉,將頰面上的淚水全都拭去,紅著眼睛、覺悟般對著他再次砸下話來——</p>
“既是不願跟我好,那我今後嫁不嫁人,都用不著督公大人您費心瞭!咱倆就此別過,我快走,您甭送!”</p>
眼淚還是簌簌亂流,她拭過又拭,最後放棄瞭,哭就哭,丟臉就丟這一回</p>
“後會無期!”</p>
丟下話,她旋身便走,窈窕身影很快奔出正房小廳外,消失在督公大人視野外</p>
許久許久,久到路望舒難以厘清到底有多久,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再沉沉墜瞭肩頭,雙膝發軟般跌坐回圈椅中……</p>
難道不對嗎?他究竟做錯瞭什麼?為何讓她淚水奔流,似乎他九死都不足以謝罪?</p>
明明認定是對的事,再正確不過,對她好,對兩人都好,卻又為何會令自身這般難受,恨到想拿頭去撞墻?</p>
*</p>
帝都的春日裡充滿盎然生機,街上此起彼落的叫賣聲似也更加清亮,花開嫣然,整座大城彷佛到處都聞得到花香,用不著出城踏青,蝶舞蜂喧隨處可見</p>
三春降臨,多好的時節,路望舒卻覺自身仍停留在那一句“後會無期”的當下,心中罩著一層寒霧,既濕且冷,隱隱感到刺疼</p>
已過去兩個多月,他未再插手薑守歲的婚事,她也未再想方設法接近他,如此看來,他像已成功阻斷瞭她那不該有的心思</p>
事情按著他要的方向發展,最終將她這個變數從命中抹去,該松一口氣才是,卻更覺沉重,那壓在身上的無形巨石令他幾乎喘不過氣</p>
然而,在這份龐然的窒息感中,他竟可恥地體悟到一絲欣喜</p>
那抹微小卻明確的波動來自於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告白,也來自她對他的不領情,把一十八本紅絨掐金絲的帖子朝他砸來,明明被砸傷,事後細想卻病態地竊喜在心</p>
總是想起她,腦海中無法克制地浮現她的音容笑貌,想她怎會那麼傻,想她那日被他氣哭瞭、氣跑瞭,是不是還在埋怨他……</p>
他理應放手,但這些日子以來活得渾渾噩噩,對她起瞭念想,古井不生波的內心亦起動靜,他沒能收拾妥當,如今依然確信自己放得瞭手嗎?</p>
能嗎?</p>
能嗎?</p>
那……就明日吧,明兒個他出宮親自訪一趟一段香酒坊,尋她</p>
她說要與他後會無期……好吧,他認輸瞭,是輸得徹底,他很想見她,輾轉反側,寤寐思服,等見瞭她再次深談,也許就能定魂定魄,是要不管不顧去親近?抑或戒慎恐懼地疏離?</p>
他需要再次確認,等相見瞭,就能確知如他這樣的人該走往何方他想去尋她,很想見她</p>
“……師父?”</p>
“師……師父……”</p>
“師父!”</p>
路望舒倏地回過神,在一室的熒熒燭火中瞥見躬身佇足在前的徒弟</p>
他放下手中奏折,堆在桌邊尚有十幾本折子,是弘定帝閱過後要他也仔細看看,並要他盡速理出一些章程來,隻是他近來狀況堪慮,看本折子都能看到魂遊九重天</p>
“何事?”他以袖拭額,借此掩飾表情</p>
袁一興低聲道:“皇上召見,要師父立時去承元殿”</p>
路望舒眉峰微蹙瞭蹙,如此深夜召見並不尋常,但以往也是有過的,許是皇上等不及欲詢問他對近來這些折子中所奏之事有何看法,民生吏治的改革與各方世傢大族的利益有所沖突,懷柔與高壓的手段如何平衡,確實棘手</p>
“取我的宮帽和朝服來”他吩咐瞭聲,跟著起身替自己重新束發</p>
袁一興早就將他的宮帽和朝服備妥,此時接過他手中篦梳,捧著他的散發“師父,興兒為您梳發簪髻”</p>
彷佛夜太深沉,尋常偏尖細的嗓音都隨之壓得更低更沉</p>
路望舒輕應瞭聲後直接閉目養神,交給徒弟服其勞</p>
袁一興手巧俐落,才一會兒功夫便打理好一切,還幫他戴帽著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