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歌(68)
作者:六耳圆圆
剿得他頭暈腦脹意識昏沉,一雙腿灌瞭鉛似的,邁開的步子越來越沉重,行動越來越緩慢,一尺似十丈,走起來艱難異常。
恍惚間,周遭仿佛湧上白茫茫的光,一點一點侵蝕占據著他的視線,與頭頂的光彙合在一處,形成一座密不透風的光罩,將他牢牢困在其中,擠得他喘不過氣來,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隻有花草的香味依稀可聞。
身子漸漸被壓倒,一如母親屍體被擡走時,無力的跪倒在地。
額間不斷溢出汗珠,臉色愈發蒼白,眼皮徐徐下墜,欲要合上之時,又猛地睜開。
他還想接著扛。
這一關,他必須過。
一片白茫茫中,他好似看到瞭父親的身影。
身著黃袍,頜有微須,笑著向他張開雙臂。
他也笑瞭。
忽然地,白光開始奇跡般都消散,兒時的畫面退去,他的意識逐漸清晰,得以恢複如常,重獲安寧。
詫異地擡頭,原來是天陰瞭,大片的烏雲遮住瞭太陽,驅散瞭恐怖的日光。
他緩緩起身,輕輕揉瞭揉眉心,仰視陰雲密佈的天空,自嘲地笑瞭笑:
“你是好心給我個喘息的機會呢,還是想阻擋我戰勝心疾呢?”
天際灰蒙蒙一片,雲層翻湧,朔風漸起,空氣中漫上涼意。
嗒。
有什麼東西被吹到臉上。
伸手一抹,是滴水珠。
嗒,嗒,嗒,手背、胳膊、額頭,也依次落上。
他方才意識到,是下雨瞭。
嘩嘩聲響起,雨滴變密,不禁苦笑瞭下:
“原來既非喘息,也非阻擋,是要我置身風雨之中。”
環顧四周,隻邊緣處有棵樹,然而樹下躲雨有風險,若遇到打雷,怕是會連累到,可沒別的地方去,擡頭瞅瞅天,不像會打雷的樣子,一咬牙,奔到草場邊緣,躲到那棵樹下避雨。
啾啾——
一聲鳥鳴穿過風雨飄來。
他眉目一凜,想起先前令馬發狂的鳥哨聲,立時警覺望去。
遠處,一位女官撐著把油紙傘徐步而來。
果然是人發出的!
太子戒心更強,不及細看,悄悄繞到樹後藏起身子。
若來人真是貴妃的手下,碰見自己在這裡,豈不橫生枝節?
過瞭會兒,聽得腳步聲由遠及近,他借著樹幹的遮擋偷偷瞥去,一個優雅婉約的背影徐徐經過。
濛濛細雨中,隱約可見淺碧的傘面之上,枝椏蜿蜒伸展,錯落有致,層層疊疊粉粉嫩嫩的桃花點綴其間,半開半合,欲語還休,恰似嬌羞的少女,說不出的清新明媚,完美融於景色之中。
待她走出一段距離,他方收回目光,繼續躲在樹下避雨。
然而雨越下越大,順著樹杈葉子縫隙間往下滴,落入他的領口裡。
寒氣浸入肌膚,滲進他的心裡。
想起這些年走來,無論是母親的相伴,還是父親的懷抱,又或是奶奶的庇護,都擋不住風浪攻擊,不由得黯然神傷:
“罷瞭,既然避無可避,不如直面風雨。”
語畢,他心一橫,決絕離開樹葉的遮護,重新回到草場,大踏步迎著風雨走去。
冷冷的風,涼涼的雨,四面來襲。
吹吧!打吧!澆吧!他在心裡喊,隻要幹不倒我,再大的風雨,也要穿過去!
臉上的雨水模糊瞭猩紅的眼睛,浸潤著眸底的執念,催得心中那抹仇恨之火越燒越旺。
當恨意燒至頂端,風雨卻忽然停瞭。
擡頭,原來頭頂上方不知何時多出一把油紙傘,為他擋去瞭風風雨雨。
淺碧的傘面,繪著幾枝桃花,這份清新明媚令人過目不忘。
與此同時,一縷細膩軟糯的聲音飄至耳畔:
“你是有什麼急事,也不找個地方躲著,竟冒雨前行。”
側身一瞧,一張清麗純凈的臉龐映入眼簾。
故人逢春(一)
少女眉眼溫潤,一雙秀眸墨黑漆亮,不摻絲毫雜質;平直的鼻梁英氣又貴氣,圓潤的鼻頭、肉嘟嘟的嘴唇又添瞭幾分嬌憨笨拙,整個五官看起來大氣舒展之餘,又透著天真倔強。
他微微一怔,下意識地躲開她的傘,快步向前走去。
夢齡懵瞭一下,忍不住輕聲嘟囔:
“這小宦好生奇怪,專門回來給他打傘,他倒躲著跑。”
小宦?
她竟沒有認出自己的身份?
他拿不準主意,先停住腳步,擡起袖子假裝去擦臉上的雨水,尋瞭個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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