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歌(253)

作者:六耳圆圆


萬貞兒挑眉:“哦?”

夢齡迎視著她:“這世上的純白至黑之人的確很少,如汪直所言,世人大多為灰,黑白混雜,然而——灰與灰之間,並不能等同而論,因為每個人所沾染的黑,深淺有別,所堅守的白,大小不一,就拿娘娘來說——”

萬貞兒雙眸冷冷一瞇,寒光無聲射來。

夢齡微微一頓,繼而不屑一笑,接著講道:

“您身上背負的冤魂數不勝數,為一己私欲,不惜血流成河,便是您對心腹重義,愛子如命,這一點點白,放進那深重的黑裡,怕是連萬分之一都抵不過。再來說太子殿下,他有私心不假,手段也未見得全都光明,可他善待下人,不視人命如草芥,那一點點黑,放進廣闊的白裡,占去的也不過小小一角。夢齡無法肯定自己選的就是純白正道,但,深灰與淺灰相比,必然是淺灰更白,夢齡自然選擇後者。”

萬貞兒靜靜聽著,幽深的眸底竟浮上一抹傷痕,不知是想到瞭什麼過往,待夢齡講完,也不生氣,默瞭片刻,輕聲道:

“不要小看淺灰,淺灰有時比深黑更致命。”

夢齡怔神一瞬,目光又恢複如初:

“任你巧舌如簧,我也不會倒戈相向。”

萬貞兒啞然失笑,也不欲和她爭辯,隻擺瞭擺手:

“罷瞭,我同你說不著,有些事情,此時的你不會懂。”

夢齡琢磨著她的話,隻聽萬貞兒頓瞭一下,又道:

“小姑娘,你不該動搖初心,你該堅守離宮這條路才是,可惜,被情愛蒙瞭眼。”

許是如她所言,兩人路徑頗為相似,又許是她的語氣帶著些惋惜,夢齡垂眸,不由自主的講出心聲:

“我也想過,待他地位穩固,就功成身退離宮嫁人。可是殿下說,等我離宮,多半已蹉跎成老姑娘,說親的對象啊,不是去給人做填房,就是當小妾,即便招個入贅的,也是潑皮光棍之流,一個個能好到哪兒去?不若跟瞭他,憑著患難與共的情分,定然善待於我。若是不應瞭他,他就發脾氣,以自己相逼,我心中本就對他有情,如何舍得傷他?加上他說的確實有理,便答應下來。這點情愛是蒙瞭我的眼,但我心甘情願,如今落你手裡,便是命喪此地,我也不悔。”

不悔二字擲地有聲,夢齡複又擡眸,以為會對上萬貞兒嘲諷的臉,卻見她悵然若失,眼圈兒紅紅,又似被什麼擊中,靜瞭須臾,擡手摸上夢齡耳垂,輕撫那顆白玉雕刻而成的蘭花耳墜:

“今日你會不會命喪於此,不在我,全在太子怎麼選。”

夢齡一凜:“你要用我要挾殿下?”

萬貞兒不答,摘掉她左耳那枚蘭花耳墜,接著站起身,徐徐現出一個百感交集的笑容:

“希望他對得起你的不悔。”

說罷,她纖手一揮,扣押夢齡和映雪的幾名小宦立即動手,這個往嘴裡塞麻佈,那個往手腕綁麻繩,兩個女孩毫無還手之力,被捆成一團擡起,分別扔進兩個大木箱裡。

嬌嫩的臉龐擦著粗糙的箱板,夢齡顧不得疼,下意識地尋覓萬貞兒身影,對方已在一衆宮人的簇擁下浩浩蕩蕩離去。

薄暮冥冥,殘陽餘暉灑在空蕩蕩的門檻上,愈顯蒼涼淒清。

砰——

箱蓋關上,連那點微光亦被隔絕,她的世界頓時被黑暗包圍。

卻說太子這邊一覺醒來,恰至黃昏。

冬日的霞光蘊著淡淡的清冽,打窗紗灑進來,令他褪去先前的疲憊,精神不少。

穿好衣服,步至外間,林林一面擺著晚膳,一面道:

“那會兒姚尚寢來找過您,見您還沒醒,便隻留瞭幾句話,讓奴婢轉告給您。”

太子撩袍坐到黃花梨圓桌前,拿起象牙箸夾菜,漫不經心地問:

“什麼話?”

林林盛好一碗奶白的魚湯,捧至他面前:

“她說,從前那位跟著汪直的映雪,通過尚寢局給夢齡姑娘遞瞭話,要她去西苑一趟,夢齡姑娘臨走前,托她來知會您一聲。”

夾菜的象牙箸停住,太子眼睛一亮:

“映雪一直住在西苑,難道——她發現瞭張留渙的蹤跡?”

林林想瞭想道:“若真是這樣,那夢齡姑娘必會找借口再來看您。”

“大晚上的,她一個姑娘傢不好過來,咱們還是直接去奶奶宮裡找吧。”

“是。”

林林退出殿外差人準備轎攆,趁這檔口,太子快速扒瞭幾口飯,喝瞭碗湯,漱過口,拈帕擦瞭嘴,披上狐裘大氅,乘著轎攆去往仁壽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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